清晨的朝阳不灼不燥,将相思崖晕染了一片温暖,不知是哪棵树上的鸟儿啾啾了几声,其它树上的鸟儿便争相回应起来,把杨雁过从梦中唤醒过来。
她甫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层干叶之上,身上披着那十分眼熟的华贵灰银的袍子。而最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抱着一条温暖的臂膀,不知昨晚饿的时候,有没有去啃了几口。幸好她脑袋足够清明,即使吓得小心脏要跳出了,她还能保持轻微的动作,轻轻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臂膀的主人,唔,神情安详、浓密的睫毛盖在眼睑之上,还像一只猪一样在睡,不过如果他是猪,应该也是世上最好看的猪了吧!轻轻地放开他的臂膀,轻轻地爬起来,再轻轻地将身上的袍子盖到他身上,然后又轻轻地退开一步、两步、三步、好多步,离得还在睡的哥舒铜好几米远了,她才握拳咬牙,一副十分抓狂要将自己捶死的表情。
柴一道说得不对,不仅快乐和美景让人迷失自我,夜半的脆弱也容易让人迷失!杨雁过想起昨晚种种,自己莫不是又将哥舒铜当成了她二师兄,才能不知自重地与人和衣而眠,她可是女娃子啊女娃子!这下她爹娘要打死的人可是又得多了一个。
“咳咳”那树精璩璩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忍笑忍得难受,于是咳了出来。
杨雁过顿时满脸黑线,这次可丢脸丢到家了,和衣而眠一幕,尽数落入相熟之眼啊!不知璩璩是不是嚼舌根的八卦老头。
杨雁过转身冲到璩璩树身下,瞪起灵动眸子,压着佯怒的声线道:“去去,你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璩璩在树身里若隐若现,忍着笑道:“小精是个守法则的老实精,始终记得,窥人隐私是万万不可为之事。”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何况小精亦要勤力修行,才能不负那星月精华和这辰阳之辉,哪里来许多时间来看你们睡觉,是吧?”
杨雁过无言以对,“那你刚才笑什么?”
“哦,没有没有,小精睡醒都要笑一笑,笑声开启新的一天嘛!”
“你们在聊什么?”哥舒铜慵懒的声音。
杨雁过却听得心里扑腾两声,回过头去看,只见哥舒铜边穿袍子,边往她们走过来。
“昨晚睡得可好?”哥舒铜近得她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杨雁过艰难:“好……”
哥舒铜一定是大发善心:“走吧,回去了。”说着和璩璩道别,吹起两声口哨,只见两匹马儿啼啼从林中奔出,他率先翻身上马,便往来路走了。
杨雁过大呼一口气,没忘记狠瞪一眼璩璩之后,才翻上马匹随哥舒铜往外走。
到了笼子路,杨雁过感激哥舒铜刚才将一场尴尬结束得干净利落,于是自告奋勇地道:“铜兄,我先过吧!”说着像昨日来时一样,整个伏在马背上,从后面看只能见到马儿的屁股和她的臀部,姿势还是十分怪异。她其实在马背上也听到后面似乎有落地声,但笼子路太窄,她回不了头往回看,只能一路朝前。
终于出了笼子路,重见光明啊重见光明!
杨雁过几乎还体贴到给足了哥舒铜从笼子路出来以后,要从马背上重新挺起他挺拔的腰杆的时间,才往回看。不过她这一看,便堪堪体会了一把想钻地洞的尴尬之冲动。
只见哥舒铜手里牵着马,虽然是弯着腰,但却是奕奕然地从笼子路走出来,对,没错,他是走出来的!人家是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想来他真的是十分的有绅士风度,竟能强忍住笑,有礼貌地赞杨雁过:“雁过,没想到你功夫如此了得,竟能不下马通过那小道,佩服啊佩服!”
但杨雁过双颊涨得通红,一夹马腹,驾一声,驱着马儿飞驰而走,恨恨抛下一句:“再不快走,太阳就落山了!”她心里亦是想到李流风,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他的担忧消除了!
哥舒铜于是强忍着笑跟在后边。
飞奔了半个时辰,便见到了都城。
两人刚回到哥舒铜的宫殿,便有丫鬟陆续来禀,一说大汗要召见哥舒铜,一说小双来找杨少侠。
哥舒铜按捺下急燎燎要奔往李流风宿处的杨雁过,叫来了一个丫鬟。只见那丫鬟长得清秀、打扮英挺,微微扫了一眼杨雁过,然后目光便只凝在她主人身上,尊道:“小尔参见三王子。”
哥舒铜平和地笑道:“小尔不必多礼,坐吧!”那丫鬟小尔便乖驯地挺胸收腹目不斜视地在下座坐好了。
哥舒铜对杨雁过说道:“雁过,这就是我殿里最得力最能干的小尔,平日里可帮了我不少忙哦!”
小尔听到哥舒铜赞她,眉眼里盈喜,起身向哥舒铜一礼又尊道:“多谢三王子赞赏,这些都是小尔应该做的。”
哥舒铜见杨雁过没什么心情,便道:“小尔,说说现下的情况。”
于是小尔娓娓道来:“小黑昨晚吃饱喝足,睡了一夜,刚刚才起。四公主昨晚来过,没见到三王子便悻悻地走了,走前吩咐小尔,你一回来就通知她,估计这会差不多到了。辰时大汗的近身侍卫乌石来诏,让三王子午时到威凌殿与会。辰时一刻钟以及巳时十分,李潇潇的丫鬟小双来找杨少侠两次,据说也是为威凌殿与会一事而来,不过小尔告诉她杨少侠外出还没回,她便急匆匆地走了,走时恳求小尔,杨少侠一回来便通知他们,估计这会亦是差不多到了。”
“大汗诏得那么急,看来是商讨释放李潇潇事宜。”哥舒铜看下天色,“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来得及,我们先吃饭吧,饿……”
没等哥舒铜说完,杨雁过已经站了起来往外冲,口里道:“雁过还是先去见一见潇潇公主,免得她急!”
哥舒铜听她那么说,也是腾地站起,冲口而出:“你是去见你的李流风李将军吧!”说完以后心里还是有丝丝的懊恼和后悔的。
杨雁过顿时木在那里,耳根竟不争气地微烧,气道:“哥!舒!铜!你乱说什么?!”
小尔听得一凛又一撇嘴,这人什么时候和她主子的关系那么好,竟敢直呼其名!
哥舒铜笑着走过去拉住杨雁过的手,狡黠笑道:“如果是去见那潇潇公主,你不好好收拾收拾、吃饱饭养好精神,可是会吓到她的哦!所以本王子才猜你是去见那个男人。”
“很脏吗?”杨雁过听他那么说竟又信以为真,抬起空出来的左手摸了一摸脸。
这时门外却飘进一人,刷刷地直往他们两人奔来,手起后落,只听“啪”地一大声,顿时将杨雁过打得龇牙咧嘴,抱着刚被哥舒铜拉着的手喊痛。
“你这娘娘腔好大的胆,竟敢拉我三哥的手!”
“雁过……”哥舒铜眉心一蹙,又拉上杨雁过被打的手,想为她揉揉。
哥舒小美不依,强硬地扒拉开他的手,气道:“三哥,你总是护着他,都被他吃光豆腐了!我不许别人碰你的手,只有我可以碰你的手!”
杨雁过偷偷翻着白眼,心里吼道:“是谁吃谁豆腐,到底是谁吃谁的豆腐,本姑娘是女娃子,是女娃子,是你三哥拉的我,是他吃我豆腐!”
哥舒铜是又想气又想笑,他的霸道神妹啊霸道神妹!于是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小美,三哥的豆腐让你吃了二十年,早就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剩下的给人家吃,如果要吃,也是你三哥吃人家的豆腐啊,对吧!”他终于说了一回大实话,但杨雁过听得直翻白眼。
“我不理我不理,你硬是要吃人家的豆腐也可以,吃我的,或者,吃小尔的,总之不准娘娘腔拉你的手!”哥舒小美嘴嘟得恨天高。
杨雁过翻白眼翻得几乎要把眼睛翻瞎了,于是默默揉着她无辜红了一片的手,默默飘出内殿,默默地走得足够远了,才撒腿跑起来,她宁愿顶着邋里邋遢的装束把李潇潇和李流风吓死了,也要逃离哥舒小美的怨气圈。
她出了哥舒铜的殿门以后才舒出一口气,然后放开步子往李流风他们的住处走去。心里竟有点紧张,才一天不见,她却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了。
但到了一处路口,再转个弯便能到李流风住处的时候,杨雁过又多虑起来。她想起刚才小尔说小双应该在前往哥舒铜宫殿的路上了,但她这一路走来,却并没有遇到小双,难道李流风和李潇潇对她失去了耐心,懒得寻她了?而现在自己这般不请自去,会不会太无礼了?
杨雁过就在那里踌躇着,把自己弄得进退维艰。“是不是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便总是容易神经质质?”她暗叹一声,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决定还是要转弯向前。
但刚迈出两步,便被一只手拉住了。“咦”地回过头去,那副古灵精怪的面庞便跳进眼帘。
“你真的要以这副脏兮兮、饿恹恹的神态去见你的潇潇公主和流风将军吗?”
“铜兄你怎么来了?四公主呢?”她往哥舒铜身后瞅了几瞅,见哥舒小美没在后面才放下心来,真的是心有余悸啊心有余悸!
哥舒铜笑着将她拉到一边的石台石凳上坐了,然后变戏法地拿出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来,说道:“你刚才只喝了几杯茶,吃吧,饿死鬼!”
哥舒铜实在是太贴心了啦,杨雁过流着口水一并连哥舒小美也原谅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杨雁过口齿不清地道:“我是在和饿死鬼抢胃,唔,好吃,真好吃!”
哥舒铜宠溺地笑起来,然后又不自觉地为她整理起头发,其中有几缕十分不安分地总垂落在杨雁过额前,于是哥舒铜就锲而不舍、不厌其烦地帮她捋了又捋,两人看起来真真像极了……一对基友。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李流风冷漠无比的声音,他本来是到厨房取东西的,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撞到这一幕。
“李将军!”杨雁过吓了一跳,噔地站起,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嗫嚅道:“我,我……”
“李将军,你可太不厚道了,竟来窥探我和雁过的隐私!”哥舒铜亦是眯着眼睛冷瞪李流风。
哥舒铜这话说得可谓火上浇油,杨雁过着急地瞪了他一眼,微嗔道:“铜兄!”
李流风便一言不发,转身径直离去。
杨雁过口中留下一句“铜兄你先回去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追李流风去了。
哥舒铜便在后面艰难地扯开嘴角,苦涩无比。他之前害怕有些事情会发生,但又渴望它们发生,现在,他觉得它们似乎还没发生,就要远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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