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娃还真是出了事情!
却说小银子给文森特打电话的时候,正是文森特挎着果篮去戴先生家的路上。至于他怎么买了这么接地气的俗礼,还要说说他几年前偶然回家过暑假,跟着父亲的司机去一个差不多老旧的地方,探望生病在家的大伯的事情。
文森特的父亲出身在太原一个中学老师家里,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因为基因不错,兄弟姐妹三个都是玉树临风,可性子却各不相同:文森特的姑姑是个眼界活络的人,很早就靠着父亲的发达,去了香港,然后又凭着父亲的关系,做着生意;但是大伯一家就不得父亲的欢心,父亲一提起大伯,就说他“很不长眼色”,连堂兄找工作的事情,“都大咧咧、空着爪子来指挥”他,还哼哼教导他什么“清忠廉能”。
“他以为人情怎么来的?人情就是白开水,喝一口少一口!”
父亲对大伯干脆躲了,说这门亲戚跟没有差不多。只有母亲觉得亲戚礼道、过年过节问候大伯一家。外祖父家的旧门阀圈子虽然当面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后都议论父亲这是“富易友、贵易妻”的小人嘴脸。外祖父照例缄默,但偶然也对文森特说:人这一辈子,虽然配偶的容貌很重要,但是人品不般配,迟早是祸患。这似乎就是在影射母亲当年被父亲的相貌迷住、才结的婚。
有一天大伯搬煤气罐闪了腰,正在外地出差的母亲,就叫回家过暑假的文森特,跟父亲的司机一起去看看大伯。
于是,父亲的司机自作主张,买了一个大果篮和一箱子土鸡蛋,给住同样破旧社区的大伯家。回去的路上,司机还告诉文森特,去这样的地方送其他的东西,都不如这果篮、土鸡蛋好看实惠。
这一回他如法炮制,却发现:原来这俗气的果篮隔着一米看还凑合,但拿在自己手里就有种垃圾的手感,而且还很难拿。偏这个时候小银子又来废话、告诉他早就知道的信息。原本,文森特想告诉小银子这其中的原因,但这果篮扎得他拿不稳电话。他干脆提前挂了机,预备着抽出空、再回给小银子。
没想到,在戴先生空气不流通的家里,文森特又被戴先生的猫和闹鬼道具吓了一跳。等探完了人家,都没了力气走路,更遑论给小银子回电话了。姚明明得意在机场快线上使劲嘲笑着他:
“你也太胆小了,看叫个猫吓得。”
“你懂什么?猫----呃呀---有毛的动物都很脏!能传染多种疾病。”文森特不想解释那刻着孔雀花纹的乌木盒子的故事,怕吓着外强中干的姚明明,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把责任都推给那只很黏他的黑白长毛猫。
姚明明却得意了,伸手摸摸文森特的头发:“你也是有毛的动物。”
文森特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保险女推荐的人手真次!”
等少爷好不容易强撑着和姚明明两个赶到机场,才知道:他们订的航班因为“突发情况”晚点了。等了又等,机场广播说,他们的晚点航班给取消了。原来,南京和济南,不是特有人爱相互飞行。航空公司们在互相玩“代码共享”后,还是没卖出够票去,在最后一刻,干脆把文森特和姚明明订的飞机航班给停了。
文森特皱着眉头、撑着胳膊,刷着下一趟航班,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去坐高铁吧?”
姚明明只负责跟着,乖乖的对少爷点点头,没有留心他们身后有个陌生人,在侧耳倾听。
等好不容易赶到火车站,当天最后一趟的高铁票早卖完了。两个人只得混了两张绿皮普通快车的票。在挤满了一片没好好洗洗的后脑勺、和大包袱小提溜桶子的普快候车室里,还有人在大摇大摆的抽烟。四处云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鼻子里又满是烟的臭气,跟方便面、韭菜包子、榨菜和人身上很久没有洗澡的味道。
文森特觉得自己叫这候车室熏得头疼。偏巧,这个时候,王丽又打电话给他。整个候车大厅里又太嘈杂,他在候车室接了两次,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是已经过了安检,火车站保安不让他再出去。他只有嘟囔着跑到最靠近露天的地方,去接电话。可惜偏偏这个时候王丽又挂了线。文森特肚子里的火都冒到嗓子眼了,他干脆对着没接通的电话,一阵吼叫:
“你脑袋锈了啊?!白痴,白痴,白痴!”与其说他是在嘣王丽,不如说是对自己觉得失望。当然,电话没接通,王丽也听不见,少爷以为自己不过是过了过嘴瘾。
但是,他那最新款的手机,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招摇。就是个转头的功夫,这手机就被火车站的小偷摸走了。而跟少爷一起旅行的姚明明,发现了偷手机的贼,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别跑!”
这小偷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子,看起来简直是弱柳扶风,细得跟一根粉丝差不多。他见姚明明大吼着冲过来撵自己,就使劲在人中间钻,转了几下,看来是往货栈方向跑了。明明拿出金毛寻回犬找球的威力,在后面越追越近。
追过拐角,进到货场的月台区,姚明明眼看就要追上小偷了。这时,就看见四个衣着各异的男人,从三十几岁到四五十岁不等,从角落里出来。姚明明还以为是要见义勇为的,就赶紧喊:“前面的人偷电话!截住他!”
但是,这群男人却把她和后面赶过来的文森特给包围了。
另外一边,踌躇满志的阿尔伯特-张到了雅加达国际机场。飞机落地的时候,太阳还在空中,天晴得连云彩薄得好像化妆棉撕下来的单层边角。这机场别看设施一般,但是却布置得相当艺术,摆着本地的木雕作品,而且打扫得窗明几净,没有如同越南胡志明机场那样对着华人模样的就摊大手要“小费”的入境处人员。这叫阿尔伯特-张心情更好了,他打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先拉到一家高级公寓酒店,休息了一下,然后就换了衣服,去齐少爷给的会馆地址拜访魏先生。
这座会馆也跟阿尔伯特-张幻想出来的摩天大楼中的一层或者土气十足的旧式西班牙小楼,而是一座看起来更像艺术中心或者学校的四层楼。门口是铁艺的大门,开着。只有一个极其老迈的大爷,提着一塑料袋咖啡,嘴里半咬着吸管,在椰子树的树荫下打盹。
于是阿尔伯特-张也没有打搅他,就自己溜了进去。
因为印尼多数人信回教,而周五在他们的眼里,就跟中国的周六差不多。建筑里并没有什么喧哗的人声。
阿尔伯特-张看着里面光亮的天井,和周围不施朱玉的白粉墙,想着这会馆是缺乏人赞助。虽然他也听说马来西亚的魏家在东南亚也是响当当的一户,可看如今会馆这景象,怕是也早烂了芯子光剩下外面光鲜了。所以,阿尔伯特-张觉得:等他跟魏先生说了摘星匣子的事,对方说不定还感谢得要报答他来着。就这么想着,他忽然看见一个头发剃得板寸的老爷子,用小车推着一车纸箱子皮和杂物,从一道拱门下过来。
“XXXXX”老人看见阿尔伯特-张,也停下来,对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发现他不懂后,又用南洋口音的普通话问他:“先生,你也是来参加同乡会的?”
“是的。”
“好啊,你随着我来吧?”老人极其随和的引着阿尔伯特-张从第二个回廊转了进去。又转了几回,然后,阿尔伯特-张就听见了音乐和人说话的声音。眼前有一间大场地,可以望见窗外绿油油的景色和一片人工湖。水中还竖着一座小亭子。这场地的白墙和一大圈窗外外的绿色和水色搭配在一起,居然比什么装饰都更加艳丽。
阿尔伯特-张看见很多穿着印尼本地彩色印花布的华侨和西装革履的华侨。他还看见了几个洋人。他努力从这些人的衣服和举止上判断谁才是魏家的当家人魏赭。几个他以为有可能是魏先生的人,一打听都不是。
“请问魏赭先生来了吗?”
“啊?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就是魏秘书长啊?”回答阿尔伯特-张的人带着一份调侃的口气回答他。
阿尔伯特-张想想刚才老爷子的半旧打扮,心里更是放松了。他觉得这个同乡会怕不是魏家揩油的资源?他越发笃定魏家肯定对自己这个来报福音的人百依百顺。于是他没有马上去找魏先生,而是在各个人圈里咂摸了一下每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人,又吃了一回自助,才去找魏先生。这个时候,魏老爷子已经拿了一大份饭菜,去楼下保安大叔那里送饭了。然后就俩老头在椰子树下抽了根烟。
阿尔伯特-张于是凑过去。
“魏先生?您是魏赭先生?”
保安大叔看见有人来找魏先生,就走开了。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几个彪形大汉,离他们十一二米远站着。剪着平头的魏赭老爷子,抬头看着这个撇着广式普通话的后生又过来了:
“您是今年的新会友吗?”
“我---其实,我是有个好消息给您的。”
老爷子愣了一下,笑了出来:“你是来接替我干这个秘书长的人啦?”
“不,我是XX银行的阿尔伯特-张。”说着,阿尔伯特-张拿出一张名片。
老爷子没有接过来,只是扫了一眼,奥了一声。
“是齐公子,齐海天,告诉我到这里能找到您的。”
还没等阿尔伯特-张说完,老人就夹起地上的一袋子草叶子,放到小推车上走了。
“魏先生,魏先生,我----”
阿尔伯特-张刚要追,不远处监视着自己的彪形大汉就冲上来,把他给拦住了。
“魏先生,我有好消息告诉您啊---魏先生---”
无论阿尔伯特-张怎么喊,魏赭老爷子都不再回头看他一眼。等他快被大汉们推出大铁门,才有一个比魏家老爷子年轻不了几岁的老华侨,穿着一身极其鲜艳的扎染花布短袖衫,皮肤黝黑的,出来应付他。
“魏先生早就跟你们银行打过招呼了。你们要联系的事情,跟魏家没有关系。请回吧?”
说着,大汉们就一发力,把阿尔伯特-张从铁门里彻底挤了出去。然后刚才还打瞌睡的老保安就过来、当着阿尔伯特-张的脸,把铁门从里面锁上了。阿尔伯特-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欢钱的人吗??他只能听见脑子里嗡嗡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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