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长和王师娘先离开了,他们都住得很近。
卓远航住得也不远,他穿上外套,走到屋檐下撑起伞。
“卓总,我送送你?”张雨欣也拿过伞。
“不用了,早点休息,外面风大雨大,衣服淋湿了不好。”卓远航看向她,夜间的白雾下,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一如往常,“听话,不用送了,就几步路,也不远。”
“那你慢点走,你喝了不少酒,外面雨大。”
卓远航拿出手电筒:“有这个,不用担心。”
“那明天见,你早点睡。”
“嗯。”卓远航点点头,但目光一直没有从张雨欣的脸上移开,他凝视着她,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张雨欣被他看得不自在。
卓远航的脸上还泛着些潮红,眼底是灼热的痕迹,哪怕是风吹在身上,也感受不到凉意。
“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张雨欣道。
“没有。”他淡笑,“我走了,今天晚上很高兴,多年来没有过的高兴。其实细细想想,我这么多年所有的高兴和不高兴,七情六欲,都和你有关。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是个挺冷漠的人,没有什么喜怒哀乐,遇见你后才明白,原来一个人也可以有高兴和不高兴。”
张雨欣的心脏被牵动。
她知道卓远航是私生子,从小到大肯定背负了不少异于常人的负担。
“我没喝醉,说的也不是醉话,都是心里话。”他的嗓音柔和而平静,唇角是上扬的弧度,“我怕今天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正好今天喝了点酒,就格外想跟你说。一开始遇见你留下你,确实是你因为你和我父亲梦中情人长得很像,动过利用你的念头,因为那时候我太想赢。后来留你在身边当秘书,你陪我走过很多城市,我发现自己慢慢变了。”
“我父亲来芝加哥的时候,我故意把他引到别处去,就是不想让他看到你。我没想到,他还是见到了,也差点酿成让我悔恨一生的错。”
风中,卓远航的声音不大,带着一惯的柔和。
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她解释那件事。
张雨欣站在风中,有些恍惚。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她没那么在乎了。
就像芝加哥这个城市,也离她很远很远了,遥不可及……
“雨欣,感谢你让我有过一段不一样的生活,我会永远铭记。”他站立风中,指节分明的手撑着伞,容颜清俊,眼神清澈。
张雨欣轻轻摇头:“那些事我没有那么在乎的,你也不要记着了。今晚上,我也很开心。”
“我走了。”
“嗯。”
她目送他离开自己的小院,转身走进风雨中。
张雨欣的心弦有被触动,良久都缓不过神来。
冷风吹在身上,很凉。
直到凉意彻骨,她才回过神,走进雨中,关上院子大门。灯光照在院子里的水洼上,水洼泛着莹亮的光泽。
人事纷纷,哪是对错二字就能评说的呢?
雨珠乱跳,张雨欣这才关上屋子的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等到忙完坐在床上,已经是晚上近十点。
听着窗外的雨声,她没有什么睡意,这种的天气乍暖还寒,最难将息。
她开了床头的老台灯,翻着手上的课本时,想到了陆海宁,他该不会还在等她回电话吧?
她拿起手机打了电话过去。
陆海宁秒接。
“老婆……”可怜又无辜的声音。
张雨欣还没做好准备呢,嫌弃道:“你怎么还不睡啊,难得清闲,不早点睡。”
“等你的晚安。”
“晚安。”
“别……”陆海宁连忙道,“螃蟹吃完了?很好吃?”
“吃完了,很好吃,你要吃吗?”
“要。”
“没有。”
“……”
“你在干什么呢?还在书房工作?”张雨欣抓着手机,慵懒地倚靠在床头,被子上搁着课本。
“在床上发呆,不干什么,就在等你电话。”陆海宁道,“我最近心情很好,没有人分享,打电话给你又怕你不乐意听。”
“是不是公司行情很好,所以心情好?”张雨欣没有不乐意听,她知道他戒备心很强,很难真正跟别人共享自己的心情。
他对她,是真得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陆氏快要收回来了,等拿到法律文书,我就可以去接你了。”
“接我回去干嘛?”
“……”陆海宁觉得这是一个坑,不能轻易回答,于是他想了想,郑重道,“结婚。”
也许是这两个字回答得太过郑重,张雨欣的心口竟快速地跳了几下,脸颊绯红。
好久,两人都没开口。
空气都沉寂了。
陆海宁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又解释道:“我想得很清楚,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我也冷静下来想了很多问题。过去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我已经做好结婚的准备。我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责任、担当、宠爱,放心吧,我做好准备了。”
“虎隆和小柚子睡了吗?”
“都睡了。”
“你也该睡了。”
“……”陆海宁愁,这么深情的表白还是不行吗?为什么都不动心呢。
“老婆,我今年三十多了。”
“……”张雨欣抓着手机,“我知道。”
“该结婚了。”
“……”
“你明天是不是不用上课?好吧,早点睡。”陆海宁无奈地倚靠在床边,“你那边的雨下得不小。”
“是挺大的,下了好几天,院子里种的秋菊都被雨淋没了。”张雨欣嗓音轻缓而柔和,没有主动挂电话。
“天海市倒是没下大雨,不过陆宅的花都被你女儿拔的差不多了。”
“你打她了没。”
“没,哪舍得。”
“搞破坏小能手,应该打手,不能惯着。”
“你回来打?”
“不……”
陆海宁望天,非要他做这个恶人?张雨欣越来越坏。
陆海宁又跟她聊了会儿公司的状况,张雨欣耐心听着,她能感觉到陆海宁的心情确实很好,他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她没有破坏。
他很少有说真心话的人,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吧。
陆海宁一惯高冷、淡漠,极少会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更别说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事。
而如今他在手机里絮絮叨叨和她说着话,什么都乐意跟她说,她哪里不乐意听呢?
“陆海宁,你把陆氏给容锦承的时候就留了一手?难怪他这么快就输在你手里。”
“厉害吧……容锦承就是个二世祖,对付他只要用三分实力。”
“做人呢,不能骄傲。”
“老婆说的是。”
“我看下时间……十点多了,挂电话吧,不早了。”
“长夜漫漫,睡不着。”
“那要不要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啊?哄小柚子睡觉那种。”
“……”陆海宁抱着被子,“那还是不用了……”
“快睡吧,听话啊。”
“……”
张雨欣主动挂了电话。
青山村还在下着大雨,这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了,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雨声嘈杂,伴随着大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本该寂静的深夜没有寂静的感觉,倒像是一派热闹。
张雨欣关上台灯,睡不着。
风刮着窗户,窗户被吹得“咯吱”“咯吱”响,像有一种随时会碎裂的架势,这声音让张雨欣更加没有睡意。
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的张雨欣又被外头瓦砾的破碎声吵醒。
风刮得这么大吗?
张雨欣恍恍惚惚间也不敢开灯,听着风声,辗转反侧。
外面风雨交加,她听到了玻璃的破碎声,还有雨水的涌动声,她那不怎么结实的窗户一直在摇晃。
“哐当”一声,大堂的窗户好像被吹开了。
张雨欣只能披上衣服打开灯。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果然,窗户被吹开了,冷风呼呼灌进房间里,她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
风很大,张雨欣费了十足的力气才把窗户关上,风吹乱了她的长头发。
“好冷。”张雨欣搓搓手,用椅子抵着门,生怕风太大把门吹开。
一来二去,她完全没有了睡意,而且也不敢睡,生怕风太大把窗户刮碎。
连日的阴天,被子也很冷。
张雨欣睡不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着手机上陆海宁的号码,想给他打电话。
她靠在枕头上,手指头在屏幕滑来滑去,想打却又怕吵醒他,她知道他睡眠浅,被吵醒后就不可能再睡着。
这样的翻来覆去竟让她想到了从前的时光。
从前暗恋他的时候,漫长的黑夜里总想给他打电话,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可那个时候年纪小,怕打扰他,始终没敢打。
以前那小心翼翼暗恋的时光,如今回味,竟也是甜的。
可能喜欢一个人……不管结果如何,心境都是甜的,这样的感觉真好。
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熄灭又亮起,反反复复之间,就像回到了从前,她的眼底是晶亮的光泽。
靠在枕头上,听着风声,她最终还是打了他的电话。
小时候不敢打,如今试试呢。
七八秒后,那头接起,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但嗓音很温柔:“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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