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将这件事情对你们王国的人说了,他们都是什么反应?”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安妮雅终于有了与伊莱莎交流的机会后,她这样问着这个看起来依旧年轻的小姑娘。
“还能怎么说呢?”伊莱莎说,“他们自然是不会在我面前提出什么质疑的,但是的确有人提过战斗的可能。”
“这的确是很正常的,没有人在饿着肚子的时候还有清醒的头脑。但愿我们在所有人还没有疯掉之前找到解决办法,否则他们就会开始互相咬了。”
马车在摇晃,两个人也跟着一起摇晃。无知无觉,安妮雅只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除此以外,这个世界一点生机都没有。天始终灰蒙蒙的,笼罩着大地的是一抹土色,空气也干燥得厉害。
“安妮雅伯母。”伊莱莎说道,“您觉得我们有机会吗?”
“什么机会?”
“生存下去的机会?”
“你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了?”安妮雅说道,想到伊莱莎过去还专注于拉近这段关系,但实际上并没有将称呼修改过来。这样也好,如果叫母亲的话也会让她感到不习惯。但以此时的口气来说,安妮雅明显听出伊莱莎话语中的那股距离感。
“其实,我一直也向您一样期待着返乡之路。但是——”伊莱莎痛苦的样子让人看了十分怜悯,她想不到一个年少的女孩会有这种表情。可对于她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有时候苦痛能给一个女人带来的改变要比男人多得多。“我派去驻扎在南部王国的士兵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所以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离开巨岩城为时过早。”
安妮雅心中一惊,她知道自己没有告诉她与迪拉德的关系僵化导致了现在的这种结果,这种选择是对的。
“世上不会有困难是你等着等着就自己消失的,倘若你不动手自己去做,央求施舍只会让人瞧不起。”她突然对自己所做的这种伪装感到一种出乎意料的拒绝感。算了,安妮雅在心中叹息,现在依赖颜面生存的方式已经走到头了,如果排除她的所作所为,她所说的这些话倒是不错的。
“去年我要求你做的事情做了么?”安妮雅问道,虽然现在提起似乎有些晚了。
“是紧急收割粮食的事么?”伊莱莎问道,当获得安妮雅的肯定之后,她才继续说下去。“在您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当即就派人去做了,而且紧急收割回来的东西都被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嗯。若是这些难民们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就随他们心愿吧!但针对这些东西,我们一定要做长久打算。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像过去所过的最苦的日子里一样,将粮食集中熬成粥,然后再按时间和人分给他们。虽然将粮食逐个分给某个人的话会更简单一些,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当下的现状心存危机,会有一大部分人因此挑起祸端,只因为他们过早的将粮食消耗殆尽。”
“我也觉得您的这个办法很好,在再次定居之后我会照做的。”伊莱莎说,“可是对某些在这个时候投机取巧、巧取豪夺的人,我有些不知该怎么处理了。伯母,他们实际上身犯罪过并不大,并且还是形势所逼,我自然不该处死他们,但我又没有一个地方用来惩罚他们所犯的罪过。在这个时候,好多人发现其实怎么做都无所谓了,因为心怀正义的人反而会被贼类偷空,而做坏事的却不会得到严惩。”
“关于这个——伊莱莎。”安妮雅嘱咐说,“惩罚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初的惩治手段也都是从人心中不愿做的事情出发,给他们一定的痛苦然后让他们得到反省。”
“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难道我必须要一个个询问吗?”
“当然不是!”伊莱莎的性子太急了,“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在许多地方需要有人做劳务才能够解决——”
“我明白了……”伊莱莎笑了起来,安妮雅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将这些人收纳到一起,做不属于任何人的工作。我相信对于那些士兵来说监督这些人要比自己亲手做这些工作要轻松得多吧?在这个时候,显然我们没有办法给他们什么回报,守卫们和士兵们多半也是因为自身秉持的仁义道德来做这件事。虽然我不主张逼迫这些人尽忠职守,但是伊莱莎。对待他们一定不要松口,倘若眼前的难关过去了,所有人就会明白在艰苦时期的秩序要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伊莱莎说,“另外还有一点,因为春天的到来,城内的大夫告诉我他在担心这温暖的气温可能会造成疫情的发生。”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安妮雅说,“饥饿是一回事儿,疾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尽管现在再说信仰这些东西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但安妮雅片刻的回忆却让她有了再次恢复圣女团的想法。但这件事究竟由谁来做呢?安妮雅眼下没有任何合适的人选。对于圣女城的人而言,索尼娅无疑是一个他们十分熟悉的代表,因此,他们对她至少会存在印象。但是对于别人就说不准了。
唉!不过连瑞卡丽娜女王这个神都已经灭亡了,再讨论信仰也只不过是一段妄求或安慰而已。
“关于这个我们就尽力而为吧。”安妮雅说,“让这些大夫去把控食物、水源或者其它生活条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他们平时不也讲究养生么?号称他们只要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不必用药就可以维持身体康健。只要作为大夫他们都会有一些预见性的,只要他们不是为金钱做事,我想病情应该会遏制住的。但是在死了人之后的那些形式就免了吧,尸体是病情的根源,一旦有人死了,就立即将尸体运到没有人的地方焚烧了,你必须让这些人明白,这一点也是在为他们考虑。”
“嗯。”伊莱莎答应了一声,“不过伯母,您懂的可真多啊!”
“这都是我以前学到的。”安妮雅笑称。
“是哪一位老师?我也想见见他。”
“没什么老师,我是从圣女城学到的。”安妮雅说,“不过这只是万千智慧里面的一小部分而已,圣女城的书籍很多,多数知识都在圣女团之中流传。因为她们要做的事可不只是让别人信奉她们而已,若要人的信任,首先得付出努力才行。”
“对了,其实伯母也是圣女团的人。”
“我知道的这些?算不了什么,我想如果真的要将这功劳归功于谁的话,那些著书,写下这些论述的人才是真正的知识渊博者。我只是读到了这些东西,并且相信了这些东西而已。”
“真想不到我们过去也有这么多伟大的人。可是他们现在都在哪呢?”伊莱莎感叹道。
“只有一个结果。”安妮雅向她做了个鬼脸。“肯定死了!”
“看来这一次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伊莱莎说,“利切希尔需要得到重建,南部王国也是。虽然我对那个家并不眷恋,可最近连做梦也总是梦到。”
“现在来说——”安妮雅握着伊莱莎的小手,“你们还是先在利切希尔定居下来,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力量用于恢复城市建造,最主要的还是恢复粮食生产。等到吃的东西已经没有问题了,到时候再谈这些事情也不迟。到时,这个世界一定会就此产生很大的变化。”
“无所谓吧,反正之前的世界也没什么好的!”伊莱莎气愤地说。
“是啊,毕竟是由男人统治的世界。”安妮雅说,“以现在看来,女人要比她们更善于统治得多!”
马车中,传出来一阵笑声,这笑声像是偶然从天际划过的鸟啸一样,清脆而明亮。
到达利切希尔的城市之外,安妮雅便不顾旅途颠簸积攒下来的劳累,吩咐下面人立刻搭建起帐篷。他们脚下是平坦贫瘠的土色,草木已然干枯,而横亘在城市当中的,那条大地的焦痕依然明显。这一点违背了他们所有人的想法。很快,一种关于末日的谣言就从这个阵营中降了下来,因而让许多人的情绪都消极起来。
安妮雅因为忙的不可开交,也只是刚刚注意到这种变化。
“王后殿下,我们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定居吗?”
“现在的情况是——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将种子种下去。”安妮雅回答了某个士兵的问题,然后心想:如若不然,我们的粮食肯定是支撑不过秋季收获的。
安妮雅急于做这些事情,甚至将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芬蒂也忽略了。这个女人的肚子已经起了变化,新的生命就要诞生。这与这个行将灭亡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不知该为此斗志满满还是反过来为这个孩子感到遗憾。
“你的孩子就要来了,这个艰苦的世界。”安妮雅轻轻抚摸着芬蒂的肚子,“一定会让他成长为一个坚强的勇士。”
“也有可能会是一位向您一样的王后。”芬蒂说。
“我送过去的那孩子还好吧?”
“嗯,她比我遇到的任何女仆都要勤劳得多。”芬蒂牵起安妮雅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漫步起来,“不过我觉得您最好让她待在您的身边才好,您比我更需要照顾才对,您看您忙的什么都不顾了,您现在的神色一点都不好,至少应该找个医生看看才是。”
“没什么事的,只是略有点疲惫罢了。琳娜虽然秉性不坏,但我平常总要处理一些公务什么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她在我身边是一种干扰了。她做事很多,同时也管不住自己的那张灵巧的小嘴儿。”安妮雅说,“这是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的这点事情真的不算什么。”
“求您了,把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做吧!如果您不放心别人也可以将事情交给我做,倘若您倒下了,整个王国就丧失了支撑了。”
安妮雅看了看芬蒂,虚弱地笑了几声。她先前并不顾忌的感觉突然间袭击了她的身体,虽说心想这个丫头不该说这些话,但无法对芬蒂的担心提出质疑。这是个多好的女人!每时每刻想到她的好,就觉得蒙度的福分不浅,也许也正是因为她身上的这股关怀劲,温暖了蒙度那颗坚若磐石的心吧?
安妮雅最终没有抵抗住芬蒂的说服,在她的搀扶下,她回到了自己事先搭建起来的营帐。这些因为频繁的拆卸,营帐显示出褪色的迹象。被这东西的颜色影响了心情,也真是一种荒诞可笑的说法,但安妮雅似乎真的受到了很多影响似的,一进入帐篷之后就很快倒在了床上。
躺在床上之后,她感觉放松了许多,尽管头脑还是沉闷,身体也疲乏不止。精神在一下一下地抽动,好像有人要将她的灵魂拽走似的。
“您还在烦恼什么呢?”芬蒂抓着安妮雅的手说,“如果有事情的话可以说出来,让我给您想想办法。”
“其实倒也没什么。”安妮雅说,“一切进行得都挺好的。而且我知道有些小事情将士们也都私自处理了,不敢来劳烦我解决。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阿里克斯曼带出来的人,他们的忠诚可见一斑,所以我也就能趁机打个盹什么的。”
芬蒂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消沉,“你怎么了?”安妮雅好像猜到什么似的,“对我说说!”
芬蒂深思了一会儿,然后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张口说道,“我见到一个人因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而遭到了一个士兵的毒打——”
“这是怎么回事?”安妮雅的心猛然增速,顿时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明明——”
“别急!安妮雅王后,您听我把话说完。”芬蒂将安妮雅按回床上,“他们没有我了解您,所以他们不知道您的苦心。我的话听得并不完全,但这个人所说的话显然不仅仅是抱怨那么简单。虽然从内心里我要怜悯那个被打的人,可是从本质上来说,我觉得那个士兵做的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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