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远用钥匙打开文件柜拿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贾总,外面一个项目验收了,28万,全在这儿。
以后,这种事在公司以外处理。
有问题?
老陈的胃口太大,瞄准了资本市场, 我们这个行业现在又热的很,最不愁引入资本,现在有个金主的大资金要进来。我们想做事搞实业,他们想的是玩资本到股市圈钱。大资本一旦注入,股权稀释,我能拿到这个数的股权就是天神护体了。贾总用双手的实指在胸前比了个‘十’字。
10%?
还是乐观估计。
兄弟们的份额申请不下来了?
最多最多两个点。小徐我会尽力。
谢谢,贾总,您费心。
贾总从牛皮袋里抽出五个一万,
剩下的你看着办。切记千万谨慎,这个时候别出叉子,让人揪了小辫子。
是,我们这技术核心和资本运作比起来,也就不算核心了,真成了搬砖,出卖廉价劳动力了。
最近收敛一点。
知道,您放心。
徐泽远应邀来找孟晨,进门的一刻便觉得有些不同,徐泽远审视四看了看。
怎么了?孟晨问。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比如,修的?搬的?
不用。喝水,喝茶?
喝茶?家里有茶了?
是。
孟晨去厨房倒水,徐泽远跟了进来,看到垃圾桶里摘过的菜叶,便猜到几分。在此揭露一个秘密,工科的学生通常双商在线,观察能力敏锐,如果你对他们的认识仅停留在高智低能,或情商堪忧,那么你被骗了,他们大智若愚,只是不屑于把自己的才能专注于在他们认知范筹里无意义的事物上。
最近好吗?徐泽远关心孟晨。
好。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
茶几上的清单一式两份,孟晨交给徐泽远一份。
房子转售了,这样可以避免定金损失,按揭可以转给新买方,我会尽快处理,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月底你就不用把按揭款再转给我了。房款一到账,我会全部汇给你,还有这些年基本都是你花费,帐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两两相抵,我们以后两清。
徐泽远扫了一眼密密麻的账单,随手把清单置于茶几一侧,
房款我不要,你都留下,这笔钱够你在四环附近买一个一居室的房子,可能还要每个月还少量的贷款,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替你还,或者给我点时间我把尾款一次性结清。
这些钱买不起十年。孟晨说的没错,她惘费了十年精力在一个并不爱她的人身上,多少钱都无法换回逝去的岁月,但聪慧如孟晨,懂得及时止损,懂得即使转身,也要华丽的谢幕。
是,多多少少让我尽一点力吧,孟晨......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听烦了。
你总要对父母有交待,即使分手了,我也想让你安定下来,你父母也会少恨我一点。
也好,成全你的良心。
怎么?学会做饭啦?谁比我还有魅力能让你进厨房啊?徐泽调侃,为了缓解气氛,同时也衷心希望孟晨早遇到良人。
没,没有啊。
你这是脸红了吗?
没有。孟晨一惯对笑话、调侃类的语言不屑一顾。
你新交往的对象,做什么的?跟你父母讲了吗?
不是对象,是同事。
认识多久了?
一批分到单位的。
那认识也有5年了,算是知根知底。徐泽远多了份安心。
我不会做饭,他会做饭,我生病的时候过来帮我做过饭。
徐泽远的打探出于对孟晨的最后一点责任,恐怕这是最圆满的善后了。得到宽恕,各自安好。
从孟晨家出来,徐泽远一路走的如释重负,结束了,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对林近溪了。人算不如天算,我记得有人讲过,人生幸福美满占5%,人生灾祸不幸占5%,剩下的90%便是波澜不惊的平淡乏味。这个数字我不知从何而来?有何依据?如果不幸只有这些许比重,那么哪里来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苦呢?
就在徐泽远认为重获新生的时候,就在徐泽远再转一个巷口抬眼便能看到林近溪月季花阳台的时候,徐泽远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手机屏上显示着孟晨来电,只觉得这铃声不同以往的聒噪,隐隐有种不详之兆。孟晨一惯怕他开会或是太忙不便打扰,通常短信联系他,除非十万火急的事才会至电,而刚刚他们气氛融洽的把即将结婚的恋人关系恢复到了起点,没有山崩地裂,没有不可理喻,而是轻风细雨,彼此尊重,颇有风度的回到了老同学的角色关系上,在这个当口还会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
徐泽远,你快回家吧,阿姨好像病了。听筒传来孟晨的焦急。
什么病?
还没确诊,肝上有肿瘤,叔叔来的电话,活检的报告还没出来。
你没听错吧?
没有,电话打到家里,我说你去加班了。
对,先不要说我们的事,我马上回去。
不幸中的万幸,徐泽远的母亲被确诊为肝癌早期,为了手术更有把握,徐泽远把母亲接到身边,经过一翻确诊,两个结节及时进行了切除手术,手术室外陪在徐泽远身边的当然不是林近溪。孟晨会在实在不能推脱的时候依然伴演徐泽远的未婚妻偶尔露面,医生说这个病不能生气。
徐泽远向林近溪撒了弥天大谎,母亲在省城治疗,他不得不两头奔波,其实他在医院附近为父亲租了房子,有时为了看护母亲他会和父亲同住,顺便圆了两头奔波的谎。
母亲的病、工作、谎言,让徐泽远疲于应对,他史无前例的疲累,林近溪偶会有疑问,我可以帮忙照顾;或者,这次和你一起去看阿姨;或者,我买了些补品你带回去。开始勉强应对得过去,徐泽远会说母亲要强,不想这么狼狈的见未来儿媳妇;或者下次吧;或者等她痊愈吧。可日子一久,林近溪便觉得有些不对,她会问他,你有事瞒着我吗?或者阿姨会不喜欢我吗?或者她半玩笑地,你在老家是不是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他继续敷衍,别傻了,傻瓜!林近溪出差的时候是徐泽远精神最放松的日子,林近溪在身边他便如履薄冰,睡不安寝,生怕说漏了嘴,他安慰自己,快了快了,再撑几个月,母亲彻底恢复了,他先向母亲讲明,就把林近溪直接娶进门,一劳永逸,母亲一定会喜欢林近溪。
厨房里徐泽远看着林近溪用矿泉水泡发海参,每次徐泽远回去或者林近溪出差前,她都会做这个工作,她会把发好的几支海参放进保温桶里交给徐泽远带走。
你记得一定让阿姨每天吃一个,增加免疫力。
徐泽远细细的打量林近溪,她干练的短发已经齐肩,他等不得及腰才娶她,他突然觉得有些怕,
阿近,你可明白我对你的心?
林近溪懂得,徐泽远叫她阿近的的时候,是他最内最脆弱的时候,她心疼的看了看徐泽布满血丝的眼,靠近摸了摸他的头,双臂环住他,
别怕,坚持一下,手术成功了,后面的恢复治疗和调养就不是问题。
当他决定开始隐瞒一个真相的时候,注定便要用无数的谎言粉饰,如今徐泽远说的谎堆的比老家西山的海拨还要高了,他疲累的大脑没有一天不在惶惑,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为了爱她,为了和她在一起,为了保护她,有朝一日他却不知如何向她坦白,从哪里坦白,如何叫她对他不失望,可是这样做没错,如果一开始对她说我喜欢你,可我有个快结婚的女朋友,林近溪一定会微笑着祝他百年好合而后转身陌路。徐泽远紧紧抱着林近溪,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做的没错,可他不能向林近溪倾诉,他为了她和孟晨分了手,他为了她忤逆了母亲,他为了她拼命的工作,可他就是不能让她知道,他是个背信弃义、见异思迁的小人,他害怕林近溪因为真相离他而去,
你不准离开我,一辈子都不准离开。
累得都说胡话了,不会的,去睡一会儿。
真的吗?
别怕,我在。林近溪温婉柔顺,善解人意,具备一切男人渴求的贤良淑德特质,但徐泽远隐隐也能感受到林近溪骨子里带着一丝野性驯服的决绝。她的美好只给她认为值得给予的。
徐母术后有了力气,又开始教子了,其实他心疼花儿子的钱,
明天我就回家,这一张床位多少钱?手术费都花了几万了。比省医院贵多了。
不贵。徐泽远给母亲削苹果。
别骗我,我都问过大夫了。
明天我就让你爸办出院。
不是您想出院就出院,医生说了算。再说还有半年的放化疗恢复治疗......
放化疗我可不在这儿做。省医院也能做。你赶紧把房子退了,租了两个房子,还还着房贷,135平米呀,迟早把这小肩膀压垮了。
我结实着呢。
我看除了你妈就没人心疼你。你这个糊涂爹也指望不上。
我爸怕您,还不是什么都听您的,您说了算。
他怕我?怕我他就不会硬把拉到这儿做手术。
妈,这里手术能力肯定比省里过硬。您总得让我和我爸放些心吧。
哎,化疗的事儿,我让你小姨去省医院问了,药和器械省医院都有,两周一次,从家到省医院车程两小时,方便的很,总比到你这大老远的来来回回折腾强。
您就踏踏实实在这儿住个半年。
住哪儿?还得租房子,对了,我手术你就不能让你爸跟你和孟晨挤挤,干嘛乱花钱呢?
哦.......
孟晨父母过来不就跟你们一起住吗?他父母睡床,你们睡客厅。是孟晨不让你爸去?
不是,这不是离医院近吗?照顾方便。
也是,你爸一个老爷们儿住那确实也不方便。还有,这海参别让孟晨买了,贵。
您就别操心了。
徐母病情的稳定让徐泽远稍稍松了口气,他躺在床上盘算着如何和母亲开口:妈,我和孟晨因为性格不和,和平分手了,毕竟她和我交往了这么多年,我拿出一部分钱作为补偿,房子退掉了,我不用还房贷了。还有一件事,您得帮我保密,我现在的女朋友叫林近溪,您只要见到她,保证您一定喜欢她,她不知道我追求她的时候还没和孟晨分手,您的手术,是省医院做的,您和我爸从来没来过。还有,海参一直都是林近溪买给您的......哎,我是疯了吗?让我妈帮我去圆这么大一个谎,小时候我妈唯一把我打的半死的那次就是因为撒了谎——我把作业本上的2分改成5分。徐泽远百思不得其解,举拳顿首,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比他工作上经手的任何棘手问题都难办,不禁大发感慨:
天啊,无解......剑吼蛟龙怒。问苍天、功名两字,几时分付。生个英雄为世用,须早青云路。却底是、知音未遇。两度入天飞折翼,谩教人、欲叹儒冠误。竟不晓,是何故。
林近溪推门便听到徐泽远正慷慨的吟诵,便异口同声附和了‘却底是、知音未遇。两度入天飞折翼,谩教人、欲叹儒冠误。竟不晓,是何故。
你是误了什么呀?满肚子愁肠和壮志未酬。林近溪呵呵的笑了。
发泄一下。
路上顺利吗?
什么路上?徐泽远一下了被拉回到真实的谎言里,他脑子还有一套细致入微的假逻辑。
对,路上,不太顺利。
怎么了?
也没什么。这两天你没什么事吧?工作顺利吗?
你还记得S省那个省委常委副书记的秘书吗?
能忘吗?我们那天认识的。
他联系了我们副社长,说现在是给他直属领导树碑立传的好时机,我们副社长让我出差,可我又不是负责人物专栏的记者,我们副社长说,人家点着名让我过去,又说了,现在我们杂志社准备自主经营,要从局里的财政核算上脱离出来,只挂个局里的名号,不能得罪人,所有的人脉关系都要维系好。
他们算盘打的到精明,挂着局里的名号,给一点品牌租用费,大钱他们自己撑在手里,这是里子面子都想要,求名求财两不误。
听商务部的同事说每年我们赞助收益不少,只是都划规到局里,我们副社长野心大,想趁着他老爹的威望还在,独立出来,把直属性质变成三产,独立性大了,赚钱就更方便。
你不喜欢就不要做了。
那不行,总得养家糊口呀。
养得起你。
林近溪靠在徐泽远肩头,
你已经够辛苦了,再说,我还是挺喜欢到处走的,你知道吗,像我们这个行业的编辑记者,出差除外,四处游行基本不用自己花费什么,去到哪里,写篇稿子就冲抵车票了。
好吧,你高兴就好。S省我陪你一起去,担心他们逼你喝酒。
可以吗?你要上班,还有那么多事要忙。
我和那位陈秘书有些联系,正好跟进一下数据项目。
你到不用担心喝酒的事儿,我酒精过敏,喝什么酒。
哈哈,也是,你有的是办法应付他们。你记住,就算跟他们翻脸丢了工作也不打紧。有我。
林近溪往徐泽远的怀里钻了钻,
阿远,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徐泽远也懂得,林近溪叫他阿远的时候,是她在对他说情话。他对她好吗?至今,他也不敢正式登门拜访林近溪的父母,他不是不想,而是自己的一堆麻烦还没了解。本来他是迫不急待的想去拜访她父母,可是一旦开起,林近溪势必也要见自己的父母,紧接着双方的家长就要见面议婚了,还有买房子的事,他拼了命工作,还需要至少半年时间才能凑齐买一套100平米房子的首付,尽管林近溪总说,他和她在一起就是家,买房子和租房子没所谓,可他不愿委屈她。
抛开孟晨的前史和他为此不得不编的谎,坦率说徐泽远和林近溪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一双人一段情,彼此懂得,彼此尊重,彼此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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