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婉儿和皇帝都离开了,才有一人从林子另一侧出来,捂着右肩,指缝有血流出来。
素色衣衫,薄纱覆面,身形窈窕,是个女子。
正是方才被永安打中的那人,那石子打在她右肩上,深可入骨了,她这右手,怕是废了。
霍永安!好手段!
那女子郁色难掩,她方才,也想动绑在腕上的暗器,不过慢了霍永安一步,被霍永安打掉了暗器,还打中了肩膀。
她藏得那样深还是被霍永安发现了,棋差一招她认了,可霍永安不过是个无脑将军,凭着祖荫走到今日,竟然能得他青眼。
这样妇人之仁的将军,也配?
来日方长,横竖已留那霍永安不得,找个日子除了她就是。
除了她,那摄政王就依然不属于任何人。
那女子一面慢慢往回走,一面思索方才听到的绝密。
那忠信侯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天大的机会抓不住,那苏婉儿被囚在宫里,又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个法子便能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偏偏要用苏茗,还被人家察觉,白白给人送了把柄。
好在那老匹夫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随着他折腾吧,反正也再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越走人便越多,处处都欢声笑语,成双成对,只她一人独行。
各式的花灯,亮地刺眼,那女子眼睛微微眯起,看所有人,都在像看死物般。
这长安城的上元节,可太碍眼了。
这番邦女子与大渝皇帝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陛下也不回宫,不远不近地跟着婉儿,直到看见她安全回了府,才转身回了宫。
紫宸殿里枯坐一夜,第二天一早,下了两道诏书,第一道,送太后前往泉州天佛寺修行,为天下百姓祈福。
第二道,开春便选妃,封后。
苏婉儿,这下你可满意了?
向来不识愁滋味的皇帝陛下,似是被这两道诏书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瘫在椅子上终于体味了那么一两分孤家寡人的舍得。
他做太子时,前头有父皇内廷有母后,祖母。
他登基为帝,有七叔给他肃清朝堂,前线有霍帅,内廷也平静无波。
一路走来,看似顺风顺水。
内里的荒芜败破,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苏婉儿,他且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
皇帝陛下也觉得自己疯魔了,那念头,他竟不敢想。
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怨不得。偏偏他乐此不疲,只盼着她对他那点与旁人的不同。
就在他以为她那颗心被他暖过来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先是大渝的子民,后是大理寺卿。
为人臣子替君分忧。
七叔等了十年,等回了一个全心全意的霍永安。他也同苏婉儿相识七载,呵,只是个替君分忧的臣子。
可他偏偏不能说什么,当初她跪在地上请愿,愿为他的刀,他想着,她一个小娘子,总有疲累的时候,那他便可以替她摆平一切,名正言顺地留她在身边。
可她却半分不用他,还凭着张仆射的事平步青云升了大理寺卿。
他至今最为后悔之事便是答应她,允她入朝为官。
他情愿她在官场处处碰壁,受人排挤。却每每都会替她担忧,周全。
情爱果真是穿肠毒药,却叫人甘之如饴。
苏婉儿,你若不来阻止我,我可真娶别人了。
而收到宫里消息的摄政王殿下……摄政王并没有当一回事。
而后又同屏风后那人商量,“吃午饭了,你就在那里不出来吗?”
突然就有了些许羞耻心的霍将军死死扣着屏风,美食当前也不为所动,“我不!慕珣瑭,咱们俩这样,姑且可以归为私相授受,这般是不会有好……哎呦,你又敲我脑袋!”
向来听不得半点不吉利的话的摄政王殿下,屈指打在霍将军头上。
打完了又心疼,没好气的给她揉脑袋,顺便把人给领了出来。
“你终于有了点身为姑娘家的自觉,我很欣慰,但死啊活的,还是别总挂在嘴边了。”
霍将军撇嘴,老大不服气,“慕珣瑭,你过了年是二十一岁,不是六十一岁,忌讳这个做什么。”
摄政王不答,就势搂紧了霍将军,忌讳?真的是太忌讳了。
“你若是寻常闺阁女子,便没这些忌讳了”想想这些年的担惊受怕,她哪里知道,他早已草木皆兵。
永安睁大了眼睛,她还未问过,慕珣瑭,究竟因何心悦她。
向来喜欢另辟蹊径的霍将军决定,不问了!她要自己找到答案。
好好吓吓这个从未失态的摄政王殿下!
她在袖兜了认真摸索了一番,终于扯出了那可怜巴巴的钱袋子,月牙白色甚是好看,那紫色的桑葚也如葡萄一般大。
就是这钱袋子小了些,怕是放不了几个钱。
霍将军十分郑重地起身,双手奉上,“这钱袋子是你开口要的,算不得我送的礼物。”
所以她特意打了个络子,石青色的,男子用来也好看。
摄政王接过,很欣喜但还是开口问道:“我记得,我要的是个钱袋子,你……”
怎么送了个香囊?
霍将军理直气壮:“钱袋子太大了,我缝不上。香囊里面你也可以放个一二钱,不妨事的。”
那……“同心结你只打了一个?”
霍将军移开目光,盯着屏风上那胖鸟,“那,那你心悦我,可不得再送一个给我嘛。”
永安不会告诉他,那同心结太难打了,她昨晚才临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的。
摄政王又重新将香囊递给永安,要她帮自己系上。
还想要个一样的同心结的永安,乖乖低头给他绑香囊,又听那人说:“你今日怎么又穿回了男装?”
永安只得据实以告:“那发式太复杂了,我不会梳。而且那花好沉。”
巴掌大一件首饰,竟比盔甲还让她头疼。
“宏儿要选妃了,开春要立后了。”
还是自作主张,家中长辈他一个都没商量就下了诏。
这下霍将军的反应倒没出摄政王所料,永安认真问他:“那,我家大理寺卿……她?”
她会去吗?
摄政王摇头,“不知,若是她在大选前辞官,宏儿会给她破例的。”
历代皇后皆出自世家,但太后不是,只因他皇兄选妃时,内忧外患,实在是不消停,他母后怕皇兄娶世家女反被世家掣肘,便选了个闲散伯爵府,忠信伯升了忠信侯。
没想到,太后长兄袭爵反而被养大了胃口,作出这些个肮脏事来,太后耳根软,还事事听她那长兄的。
这些年下来,大渝端淑贤德的太后,究竟做了多少糊涂事,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往常总顾及宏儿,无伤大雅的,能放便放。
如今她所作所为,足够她死好几次了。
宫中能有这样一位太后,天子却不能有这样母亲。
他母后出自世家,再碍于这位太后的所为,此番封后,大抵也会出自世家。
再加上大理寺卿平日锋芒太露,怕是难得太皇太后青眼。
摄政王又看看不知在盘算何事的永安,“永安啊,她若同你一般,怕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永安却汗毛倒竖,一跳三丈远。
“摄政王殿下!自重自重!”
昨天晚上他领她回府时,他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本是好好的喝酒谈心,她不过问了一句,长安小娘子虽柔弱却也夺目,怎的摄政王殿下独独瞧上了她?
酒量平平的摄政王殿下已经醉眼朦胧,美人醉酒也很美,永安胳膊杵在酒桌上支着下巴心里正乐得不行。
当时,美人的声音比那酒还醉人,说出来的话也中听地不行。
慕美人说:“可那些人,不是霍永安啊。”
然后!然后这醉酒慕美人竟然!他竟然轻薄了她!
整日与兵书为伍,连话本子都看个乱七八糟的霍将军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霍将军如今完全回忆昨晚慕珣瑭那登徒子一般的模样。
捂着嘴巴幽怨地很。
这可怜模样大大地取悦了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那炸毛的小猫,柔声安抚:“永安,我,只是一时情难自持。”
霍永安瞪他,情难自持?!情难自持他需要那样吗?!
芝兰玉树怎能有……有那样的作为呢!
在她再一次跳开之前,把人圈进怀里,摄政王下巴抵在霍将军肩上,再次诱哄她,“那,下次动舌,征得你同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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