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一亭没有理由再留陆文远,这小子大概看出了一亭对他没有坏意,于是壮着胆子道:“女侠若是没有问题,这强盗我可要带走了。”
女侠?刚刚在他眼中,一亭还同属于强盗一类,这下子就突然变了。
一亭点头,打算离开。陆文远叫住了她,道:“若是女侠不介意,这个案子有任何跟进,还请到荣城来找陆家文远,文远会一直关注这个案子。”
小命保住了,开口都显得壮实了。好在这小子嘴里还有点东西,一亭并不说话,背对着他离开了。
父母年轻时候的故事,一亭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好像在一亭的印象中,他们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对,家庭气氛极好,美满。
既然药神谷那边没有任务,一亭决定回到师门,问一问师父。虽然师父已经将她逐出师门,可毕竟那还是她师父。
离开之前,还要给王婶交代一下,书恒已经留在谷内,有了希望,王婶还盼着呢。
一亭的毛驴正在路边吃草,悠悠然,自顾自。一亭拍了拍驴背,它才缓缓抬头,看着了主人,便低下头继续吃草。
靠骑驴走路,路程太远,脚程太慢,到了汝南只能将这头驴子交给王婶照顾,还得买一匹马。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子,又想了想一匹好马的价格。算啦!小黑驴还是比走路要舒服些。
林家大院在汝南西城,进了城门,紧赶慢赶,午间便到了。驴车走到院墙。远远地,望林家院子的方向看去。
府内已经没有了人烟,唯有一个守家的老太太,因而在炊烟环绕之中,一切都显得寂静孤僻。林一亭轻轻叹息一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门前似乎有人在晃动。身影太小,走近了才能看清楚,是一个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装,干净整洁,一张粉嫩的脸蛋,显得有几分无助。
这是谁?
一亭见她伸着小脑袋往里面张望,便走上去,站在她的身后,冷不防道:“小妹妹,你在这里干什么?”
大概是没有想到有人会注意到她,小姑娘浑身哆嗦一下,颤巍巍地转过头。看到林一亭,她并不认识,蔡家渐渐镇定下来,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道:“你是谁?怎么到这家来?”
林一亭回自己家,反而被个小女孩盘问,也是好笑,道:“我是他家请来的客人,今日刚到,打算叫一下主人来接。你也要进去?”
小女孩发出几分干笑,有些尴尬,道:“我就不进去了。别告诉里面的人我来过。告辞了,谢谢你呀!”
一边说,一边招手,已经跑出去好远,头也不回。一亭好奇,却并未留住她,推门进去。王婶在菜园子里忙活。这儿原本是一片花园,母亲喜欢在这儿种些花草,如今都烧焦了,王婶不会种花,打理菜园子倒还顺手些。
王婶如今五十开外,孙子才月余,头发白了,腰也佝偻了,与她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几乎联系不起来,老了。走到王婶身后,故意弄出些声音,才开口叫她。
王婶抬头看见一亭,脸上荡开一个笑容,道:“还没吃饭吧!这就去开灶火,等一会儿就好了。”
又多看了几眼,眼神迟疑几分,不确定道:“小少爷,他出意外了吗?”说完神情焦急起来,双脚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见她着急,一亭本想稍后再给她说的。连忙扶住了她,将书恒留在药神谷的事情给王婶说了一遍。扶着她进了正堂,让她坐在主位,她又不肯,非要站着,勉强被拉着坐在下首,好似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几分尬笑,道:“小姐和小少爷走了,就没人到正堂了。我每日都打扫一遍,都挺干净的。”
还没多说,王婶就找了理由出去办饭菜。
终究与儿时不同了,一亭这些年没和王婶相处,前段时间和书恒在一起,两人之间多了个媒介还好相处,如今反倒有点尴尬。
王婶的手艺很好,饭菜做得也是最合一亭胃口的。她是跟着一亭的母亲学的,自然有几分母亲做饭的味道。本来奔波劳累,肚子就饿,这次一开口,就使劲儿往肚子里塞东西。
待到吃饱打嗝才停下来。王婶连连说锅里还有饭,别吃这么着急,肠胃受不了,又心疼她,碎碎叨叨,在旁边说将她放到外面去,反而吃苦。姑娘家家,待在家里不好吗?年龄到了,早该找个人家了,林老爷和夫人都不着急。
本来这话王婶是不敢在一亭跟前说的,如今看她多吃了自己几口饭,就把她当做自家孩子了。可这家人究竟与王婶的交际圈不同,不能帮她张罗,只好多催催她,自己上点心。
一亭听着她念叨,并不反感,反而觉得亲切。如今世上,也只有王婶还关心她的事了,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感动。
想起门口那个女孩,就问王婶。
王婶听后一愣,开口道:“院长家的女娃来我家里做什么?”
这下子,王婶就将这个女娃的情况给一亭谈起。原来这个女娃子是何院长家幺儿的女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何院长的长子科举未曾上榜,几次之后就选择了父亲这个职业,继续在家中教书。小儿子比大儿子要皮些。跟在大哥的屁股后长大,处处都不如哥哥,于是自暴自弃,学业无成。整天游手好闲。
先生是个听天由命,中庸性格。于是也不对他过多要求,只希望这个小儿子找个合适的活计养活自己。于是就送到了木匠铺,结果他自己不喜欢。接着又转送到裁缝铺,又一次跑了,连连送了好多地方,都没能留下。总不能在十里八乡游荡,祸害乡里吧。于是何夫子就将他留在书院每日打扫。
偏偏这个小儿子不争气还惹祸,没办法只能先给他说一门亲事。媳妇娶到手了,还怀着孩子,他就出去和人大家,加上他本来身板就小,一下子就被乡里的恶霸打死了。
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何夫子书院里教出来的学生。官府也卖他面子,于是好一通抓人,最后还是被人跑了,加入土匪窝里,落草为寇。
儿子死了,媳妇还年轻,又不想为他守寡,可孩子总是自家的。于是何夫子就自己领了这女娃子来养,就养在书院里。这孩子没爹没娘,一直就跟在爷爷身边,长到十二三岁的年龄。何夫子也成了院长,他是不倡导女子读书的,偏偏这女孩节就喜欢读书,偷偷地到学堂边上听课。后来就认识了书恒。书恒学习很好,也喜欢给这女孩讲。
一来二去,这女孩子和书恒来往,关系也不错。突然书恒不去学院了,她也是担心才来看的,已经来了好多天了,没见到书恒不肯离开。
大概是知道男女有别,王婶请她进去,也不见进门,找了借口就走。
听罢,一亭心中已有了判断。这女娃子多半是喜欢书恒的,如同她那时的年纪,默默地喜欢着一个男孩子,怕他发现,又怕他发现不了。忐忑着,并欢喜着。
若是那个时候枫思城敢来告诉她,他并不是离开,而是去了哪里建功立业,也许后来一亭就不会那么痴迷去找他,也不会被磨去了那份喜欢。
既然何小姐喜欢书恒,书恒呢?难道就对何小姐不喜欢吗?
想到这里,一亭想去见一见这位何小姐。王婶也不知带她的小名,只知道姓何,是院长家的姑娘。
来到书院,远远地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声声入耳,那熟悉的感觉又涌入心头,还是那年读书,也是这般难以忘却。一亭看着书院的大门,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还是哪位大爷,如今老得耳朵都快聋了,问了好几声才知道一亭是来拜访何院长的,报了林书恒的名字,才进了去。
一亭却不是来找何院长的。
她对这里是很熟悉的,在里面兜兜转转,终于见到了何小姐。她一个人在书院的后宅里,靠在墙边,拿着一本书,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亭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她的跟前,听到她在小声地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声声悲凉,声声凄切,像是在倾诉什么,却又不敢宣之于口。
一亭打断了她,问:“你是在等一个人吧?”
没料到这里有人,何小蓓咦了一声,才看到林一亭。刚才在林府的大门前是见过的,小蓓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林家的亲戚吧!是来给林书恒退学的吗?他又想偷懒,不来上课了?”
还没说话几乎被她稀里哗啦问了一通,一亭也看出来她有些着急了,道:“书恒,他还要在夫子门下读书,怎么能退学呢?”
这句话就像是给何小蓓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立时也不着急了。反应过来,有些羞涩了,道:“真不好意思,还没问清你的来意,就对你横加发问。不知姐姐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我可以为你引见夫子。”
一亭摇头,道:“我是来见你的。”
此言一处,小蓓愣了一下,笑了,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何来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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