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过直往下掉,心里把陶瓮骂了千遍百遍,他让她掉下去容易,但她要上去却是分分钟冒着生命危险,怎么可以让她去就去呢,你至少得先把潇潇公主还给我!她闭上了眼睛,因为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李流风,刚刚她上去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了什么:“李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潇潇公主带回来的。”但现在呢,现在她两手空空!
“三哥,三哥,她下来了,她下来了,她自己安安全全地下来了!”哥舒小美,你为何还在强调她自己一个!
她感觉自己被人一抱,落在了地上。
“雁过,你没事吧?”是哥舒铜温柔的声线。
“你下来就好了,可知刚刚我三哥急得都要吐血了,都不知欠了你什么!”哥舒小美自从知道她是女儿身以后,便不再骂她做娘娘腔,但一想到刚才她三哥哥舒铜要驾着火凤凰冒死上去找她的焦急,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言的醋意的。“诶呀,三哥,她似乎有事,她眼睛睁不开了!”哥舒小美伸手去抠她的眼睛。
“我没事,只是……”怎么都没有人问她李潇潇的下落,难道要她自己开口吗,杨雁过心里暗叹,也太不善解人意了!“潇潇公主她……”她睁眼回头,还是要面对事实。但这一回头,便几乎被她自己的惊喜呛到。
只见离雪魔山十来丈远的树荫下,李流风正无比温柔体贴地为一个女子捋了一捋头发,拽了一拽从自己身上脱下盖在她身上的长袍。那女子肤白胜雪,面容娇美无比,眼睑安宁地合着,正靠在树根上睡得香。
“潇潇公主回来了?”
“你刚上去没多久她就掉下来了!”哥舒小美一副你怎么会不知道的语气。
杨雁过激动地跑过去蹲在一边,见李流风瞪了一眼自己,才知道压下自己高亢的惊喜:“她是睡着了?”
李流风顿了一下,终于肯点一点头。
杨雁过大喜,捂着嘴轻道:“太好了,没事就好了!”
突然李流风凑近她耳边,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他散落她脖颈的一簇青丝,柔柔痒痒的,令她耳红心跳。但一听到他那句“你先带潇潇到外面的村庄等我。潇潇说乾坤仗便在此山,如果你之前所说乾坤仗有辐射不假,最好劝那几人也赶紧离开。”
李流风说完就就往雪魔山走,头也不回。
“那你自己呢?”若乾坤仗果然在此山,他一介凡体,又如何受得了。
李流风只抛下一句:“你只需照顾好潇潇,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杨雁过见哥舒铜几人走过来,心里主意也定。她笑着一手拉过哥舒小美,一手拉过安吉,闪到一边,对他们神秘云云,两人听得情绪起伏,安吉还递了一把什么给她,她说完后拍拍两人的肩膀,也向雪魔山走,也头也不回。
哥舒铜果然奇道:“雁过你去哪?”
“我打雪妖去。”
“我说过不允!”哥舒铜欲追上前。
杨雁过还是头也不回:“我不仅是大李的士兵,也是逍遥观的弟子,铜兄你不用担心啦!”
“好,你要去,我便陪你去!”哥舒铜刚迈了一步就感觉被人抱住了腰,低头看去,正是他最疼最爱的霸道神妹,“小美放手!”
“不放,打死也不放!”哥舒小美很少拂逆她三哥,这次立场却表得十分鲜明。
哥舒铜只好手上指作恐吓:“你不放,三哥只能打晕……”
“嘭!”
哥舒铜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某一日午时,在雪魔山前,他最疼爱的妹妹和他最信任的好兄弟,听了杨雁过几句云云,便合计将他出卖了,不是他打晕人家,是人家把他打晕了!那一脸讪笑的打铁汗安吉,你的手是用来打铁的,此时你搬着块那么大的石头,是要把我敲死吗!哥舒铜眼冒金星强撑着瞪了他们了半会,还是跌了下去。
“铜兄对不住了,雁过说那山有怪法辐射,你身无法体庇护,又平白一身怪力,那山里的怪法就更容易伤你,我们打晕你,是为了救你,你醒来时可不能怪我们。”哥舒小美则心疼地猛点头。
然后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往村庄走了。别看哥舒小美脾气火爆,却煞是能吃苦,背着李潇潇并无半句怨言,以公主之躯背敌国公主,足见肚量也大。
安吉便是最爱她这点,口上虽毒,心地却十分善良。
他见她滴下汗来,伸手为她擦一擦,心疼道:“累吗,累就先歇一歇吧!”
“还可以,不是很累!得赶紧赶回村庄,找鸡蛋给三哥揉揉,否则他醒来头顶一大包,还不恨死我们?”
安吉知道她其实就是担心她的三哥,他也早就知道她最疼最爱便是她的三哥,甚至她爱上自己,也因为哥舒铜的一句“若有妹夫如你,此生无憾!”
他和哥舒铜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大雨。那一日他正在铺里卖力打铁,却见一人酩酊大醉、浑身湿透、从雨中摇摇晃晃地冲进来,他手里提着酒罐,一袭华贵灰银的袍子沾满泥土,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放在桌上,然后冲他吼道:“你,给我铸一把刀,一把世上最锋利的刀,我要拿它来砍尽孤煞鬼,杀尽薄情人,他们都该死,他们不配活着!”
安吉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但他认得他,他知道他就是大厥的三王子哥舒铜。他最看不得人耍酒疯,于是就干脆不理他,继续埋头打他的铁。
哥舒铜又大吼:“你听到没有!”
安吉只能回:“我听到了,你可以走了!”
“好,那我走了,我该走了,我该走了……”哥舒铜竟真的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走,再跌倒,再爬起来,再继续走。
安吉看着却有点不放心,雨太大,雷太响,他的打铁铺坐落在城郊,但那哥舒铜所去的方向却是城外的荒野。人命关天,他追出去,刚好见到哥舒铜站在一个断坡上,欲往下跳,他急忙冲过去,却还是来不及,于是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就这样做了一对生死兄弟。
他为了护住哥舒铜,自己摔断了右腿,哥舒铜还不懂珍惜,竟还要撞向一旁的大石,像个女人一般要生要死,烦得他要命,于是他吼道:“你能不能安分点,天大的事,哪比得上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挽回一切,只有活着,才能改变一切,否则就算你现在死了,来世你也还是害人害己的命!”他这一吼就把哥舒铜吼住了,他坐在雨中良久,任雨水冲刷。天亮的时候便像换了个人,古灵精怪、风度翩翩全部回来,他背起他往回走,谢他的救命之恩和提点之功,两人便成了十分要好的兄弟。
此后哥舒铜便常常找他喝酒谈天,后来还带来了哥舒小美。哥舒小美最初是来讨伐他霸占了她三哥陪她的时间的,但后来一来一往、嬉笑怒骂,却成了一对欢喜冤家。想来,还是该感谢哥舒铜。只是算来他们也是情路坎坷,公主和打铁汗的爱恋,哥舒大龙怎么也难以接受,屡劝小美不听之下,竟就把哥舒小美许配了给狼城城主之子安斯密,哥舒小美不依,安吉也不依,所以两人才趁哥舒大龙担于李潇潇之事时,偷跑到狼城来,要与安斯密比武退婚,只是还没到狼城,便被路过的桃花源给收了去,折腾到现在,除了世面见广了,并没多少收获。
“喂,你不会又吃三哥的醋吧?”哥舒小美见他良久不答话,便问。
安吉宠溺笑笑,摸摸她的头:“醋呢,我早就喝饱了,而且刚才那一敲,可十分解恨!”
“哦,你!”哥舒小美不禁莞尔,“三哥醒来我告诉他去,说他最看重的好兄弟还想再敲他一敲!”
“你尽管说,到时我们打起来,看你帮谁!”
“安吉,你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你!”
安吉看着那娇而不傲的人儿驮着李潇潇佯装生气朝自己赶来,微喘着香汗淋漓,风景如画,空气如春风。他便心里眼里便都盈满了幸福和满足,红尘这般,该是无憾。
他又突然想起之前在桃花源,陶瓮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命运”,虽然他有从小被遗弃的故事和命运,但他却很喜欢他现在的故事和命运。只是若干个月后,他泫然欲泣,宁愿从不曾有今日的故事。
没有相识的美好,便不会有分离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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