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夫终究还是没能由着臻儿自己“扎着玩儿”。
卢世杰离开后,他自己在屋前坐了一会儿,拿起书来半天也没看进去几个字;端起茶碗茶也凉了。他对着远处的群山发了会儿子的呆,叹了会儿子气,便把臻儿从厨房唤过来上课。
一下午的时间主要都是在教臻儿认穴,没有再把针袋拿出来。他告诉臻儿得把上午给他的那根银针练得让他满意了,才能再做它想。臻儿明白心急不得的道理,唯有点头称是。
其实他这个不拘一格的准师父已经进度神速了。平常的医馆学徒头几年里可是连个针影儿都碰不到的。
山上没有医书,唐大夫便让臻儿看着针灸木人学习。每讲过一个穴位,除了它的位置和主要功能之外,还让臻儿以指为针,对比着木人在自己身上找到其相应的位置。
别看唐大夫平日里沉默寡言,眼下一时教得兴起,竟然也滔滔不绝起来。
臻儿越学兴趣越浓。他发现了好多穴道和径脉的名字虽然和秦三叔教给他的不一样,但是位置和走向却是一模一样的。可见医道和武道虽然不是同路,却是殊途同归。
医道武道皆重视平时健身养生、强身健体。医道是在病症显露之后为人体纠错改正;武道则在于激发人体最大潜能,以增强人体自愈机能。两者皆须在对人体结构、功能和属性了解的基础上,顺天而行,以求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对师徒一个颇有兴趣的教、一个心情迫切的学,上课的时间便过得飞快,很快便是窗外日影西斜,房间里面不知不觉的暗了下去。
两个人方才从忘我的境界中回过神来,肚子便此起披伏的“咕咕”叫了起来。臻儿赶紧收拾,跑到厨房做饭。好在燕子都把食材备好了,也是一般的鹿肉脯野菜饭。臻儿也连生火都不需要,只要在茶炉上热热便可。
唐大夫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是以吃饭的时候除了默默咀嚼的声音之外,连碗筷的声音都很少听到。这让习惯于吃饭的时候和慧娘书儿谈天论地的臻儿很不习惯。不过山中生活不易,一日三餐便也简单得很。虽然唐大夫带头细嚼慢咽,专注碗中之物,一顿饭也只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平日里饭后通常是唐大夫百步走的时间,不过今天吃饭就有些晚了,待到饭后,外面已经是天光昏昏。这里不同于怀抱徐村的滴翠山,是真正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天一黑,各种野兽虫蛇也都活跃起来,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会走夜路。
唐大夫正想着带臻儿借着仅有的一点天光,到院子里整治苗圃,忽然听到外面一个大嗓门在喊:“唐大夫,唐大夫,小的给你送东西来了。”
臻儿忙去开门,见是白天来过的王大棒子挑着两个箩筐在那里叫门。
王大棒子挑着担子进了院,在阶前把肩上的扁担歇下来,对着唐大夫躬身施礼,道:“二当家的让小的来给先生送些东西。说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
唐大夫知道这是为了白天的事儿,既有收买之意,也是要堵住他的嘴。果然送礼要等到太黑后啊。他心中暗哂,口中道:“替我多谢二当家的。”
王大棒子指着两个箩筐道:“这里面是一些药材,除了草药,还有一些成药,就是膏药丸药啥的。我也不知道都是个什么。不过二当家的说了,您一看就知道,不用我知道。那个里头都是吃食,有米、腊肉和火腿,还有一罐米酒。”
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递了上去,唐大夫示意臻儿接了过来。只听王大棒子殷勤的解释道:“这个是福建的茶叶,叫什么大红袍子的。小的怕放在箩筐里串了味儿,就特意揣到怀里带来的。”
唐大夫道:“费心了。”以前他是不喝这种味道浓厚的茶叶的。如今在山上,这却是难得之物了。
臻儿从王大棒子手里接过茶叶时,闻到他身上一股子热气腾腾的汗味,听他如此说,心道:“怕是还不如和火腿腊肉混在一起呢。”
唐大夫对王大棒子道:“还请和二当家的说一声,明日天气好的话,我会带着臻儿去寻些草药。”
“好好,明儿个先生不在家,小的告与二当家的知道。”王大棒子笑着道:“不过今早满天的火烧云,大家都道是今儿个要下雨可没下成,明天就准要下了。要真是下雨了,唐大夫可就别出门了。再说,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二当家的说,他老人家一声令下,全寨子的人都得出去给您采药。”
“多谢了。”唐大夫不置可否,转头对臻儿道:“替我送送王兄弟。”说罢,对着王大棒子一拱手,进屋去了。
臻儿把王大棒子送到院门外,关上柴门栓好,回到屋里,却不见唐大夫在厅里。臻儿暗笑,知道他这是去厨房烧水,准备泡茶了。
果然,不一会儿唐大夫便拎着壶回到了前厅,沏好了茶叶,正要把白天才看了几行字的书拿起来接着看,却见臻儿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大夫便道:“你还小,晚间饮茶是要失眠走困的。”
“我知道。”臻儿道。
唐大夫奇道:“那你看着我干什么?”
臻儿是想问问他蒙汗药的事儿。他最开始听说此事时,是满心的震惊和对唐大夫的不满,想着要责问他为何要助纣为虐;听到后来的对话,多少也能理解了唐大夫的做法,被蒙倒总比被杀死要强一些;只是这终究是为虎作伥,绝非好事,更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要试探一下这唐大夫的究竟是怎样想的。短短的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唐大夫不应该是属于这里的人,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呢?
不过,臻儿倒是很好奇这蒙汗药是如何配制的。记得以前秦三叔说过,同样是刀剑,在歹徒手里便是凶器,在好人手里则是伸张正义的工具。他如今人小力弱,无论是眼下要从匪窝里逃出去,还是以后再继续去往京城,都需要借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来自保。
唐大夫想着自己正好也有话要说,把手中的书放到茶几上,道:“真儿,你想必也听到了二当家的话了吧?”看到臻儿点头,他身子前倾,双手按在膝上,问道:“我想知道你将来要作何打算?”
臻儿心道:“唐大夫竟然和我想的一样。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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