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白突然发作,被医务人员抬上手术床,匆匆送进手术室中,红灯在屏幕上闪烁,顶层走廊空荡荡的,陈树达独自坐上长椅,视线盯着手术室大门,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要坐在这里,等待里面的爱人出来。
消毒水味似悬浮的长线,丝缕飘入鼻端,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爱人送来这里,应该让他去有烟火气的地方,这样坐在这等待的人,就不止是他自己······指甲掐进掌心,皮肉被汗水蜇痛,红痕刻在手上,那是刚刚握住林羽白的手,被对方捏出的深痕。
林羽白手劲不大,平时搬不动重物,打闹时很难占据上风,可刚刚他拧紧肌肉,握紧小臂,那力道几乎捏碎手指,逼得陈树达闷哼出声。
陈树达坐立不安,在手术室门口走来走去,门板隔音程度太好,泄不出半点声音,手机嗡嗡弹出消息,他一个都不想看,关机丢进公文包里。
他数着手表上的指针,秒针一刻一刻,在表盘上轮转,视线盯着表盘,盯到眼中泛酸,他坐回长椅,脊骨发麻,时针转过四圈,手术室大门打开,他急匆匆迎上,护士抱住用小被包裹的孩子,送到陈树达面前:“一位男性Omega,一位女性Omega,很难得的龙凤胎,恭喜陈先生。”
两个小花苞闭眼嚎啕,哭的中气十足,小脸皱皱巴巴,胎毛黏|住额头,陈树达匆匆扫过,抬腿向手术室走:“我能进去吗?”
“手术顺利,主任还在里面缝合,”护士说,“现在不能进去,等送回普通病房,您才可陪床,您和我去新生儿监护室,还是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陈树达拧紧眉头,“他怎么样了?”
“病人对疼痛敏感,麻醉用量比常人要多,但一切有主任把关,您可以放心,”护士说,“短时间以流食为主,家属帮忙翻身,不要剧烈运动,主任出来会和您细说,我先去监护室了。”
陈树达点头,站在旁边等林羽白出来,半小时后大门打开,林羽白躺在床上,在医护人员的簇拥中,被推出手术室,进入普通病房。
麻醉药效没过,林羽白的眼睛半睁半闭,指头微微蜷缩,慢慢向外挪动。
陈树达探出小臂,捏住林羽白手指,放在掌心揉搓,那手指满是冷汗,温度冰凉,手腕软绵绵垂着,像一根枯萎的花枝。
那种被剖开缝合的感觉,依然在腹上盘旋,林羽白靠上病床,迷迷糊糊回忆,手指蜷缩起来,握住陈树达骨节。
陈树达安抚揉他头发,知道他想问什么,凑上前小声说话:“花苞们长得像你,哭声洪亮,现在在监护室里,你好好休息,醒了抱来给你。”
林羽白放心下来,歪头埋进枕头,睫毛缓慢眨动,渐渐沉入睡眠。
陈树达帮他整理枕头,擦净汗水,坐在旁边等着,时间走不过一个小时,林羽白轻咳出声,嗓音含裹砂砾,嘴唇干裂出血,脖颈冒出青筋。
麻药效力过去,疼痛卷土重来,林羽白从梦里惊醒,下意识攥紧掌心,察觉有人回握住他,他慌忙松手,竭力抬起脑袋:“别抓我······手疼吗?”
“不疼,”陈树达拧干毛巾,帮他擦拭冷汗,“你怎么样,要不要打针止痛?”
“刚刚都打过了,”林羽白小声咕哝,轻轻抽吸凉气,“再打······要变成傻子了。”
他身上冷汗不断,黑发黏湿额头,狭长伤口像条裂谷,疼痛沿神经爬上,在脑中叫嚣不停。
如果房间里没人,他肯定会崩溃大吼,可陈树达坐在旁边,眼底满是血丝,这叫喊卡在喉口,一粒都滚不出去。
林羽白扯动唇角,勾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睛眯成月牙:“树达,大黄还······没吃饭呢。”
陈树达张口欲言,嘴唇轻轻抖动,终究没有说话,他微微点头,大踏步走出病房,在楼梯给助理阮明峰通话,让人去家里喂猫,他自己站了十五分钟,放轻步伐走回病房,他站在门口,没有抬手推门,轻声啜泣从里面滑出,一声紧似一声,里面的人像被捕兽夹卡住的松鼠,小心舔舐伤口,不敢被猎人发现。
陈树达站在门口,像根僵硬的柱子,裤袋里还有别人塞来的烟,他抽|出烟盒,在掌心碾碎成渣,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半个小时过去,那响动销声匿迹,陈树达脱下外套,挂上小臂,推门走进病房,林羽白眼底泛红,脸色有些回暖,看到他坐在身边,慢慢牵出笑容:“大黄饿坏了吧?”
“养的那么胖了,多吃少吃没关系,”陈树达帮他撩开头发,用纸巾吸|干汗水,“你该多吃几口,营养都给小花苞了。”
“现在想吃的东西,可以列成长单,”林羽白轻轻咂嘴,舌尖舔舐嘴唇,“等我回家,每天不重样做菜,你记得回家吃饭,不准出去喝酒。”
“喔,人还没出院呢,”陈树达低笑,“先把我绑回去了。”
“没错,就是这么霸道,”林羽白嘿嘿直乐,不慎牵到伤口,疼的眼泪汪汪,“花苞在哪里?什么时候能看他们?”
“护士说再观察一段时间,晚上给你抱出来看,”陈树达说,“名字还没起呢,想好叫什么了么?”
“没想好,”林羽白轻轻摇头,“先起个小名,大名以后再想,小名叫团团圆圆,你看行吗?”
“行,”陈树达说,“什么时候想好的小名?”
“肚子这么大的时候,”林羽白在腹部比划,虚晃出一个圆弧,“那时候晚上做梦,我一个人在草丛里走,两个白色圆球前后滚来,迎面撞进肚子,在梦里时肚子还是平的,两个球球撞来,肚子突然鼓起来了,我吓得崩溃大哭,跑起来掉进水坑,惊醒后砸到你的鼻子,你笑话我比铅球还沉,你都忘了?”
“那你也没告诉我,你做的是这样的梦,”陈树达摊开掌心,“你说你做梦尿|急,跑了二十公里才找到宝地,释放起来太舒服了,没注意掉进水坑······你希望我记住这个?”
林羽白眨眨眼睛,乖乖闭嘴,眼尾偷瞄陈树达,挣扎扭进被窝,黑发在头上摇摆。
“橘子,你想不想回老家看看,”陈树达说,“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
“他们没找过我,”林羽白抿紧嘴唇,眼底波光盈盈,“感情早就淡了,即使在街撞见,都不一定能认出他们。”
陈树达没有再劝,静静坐在床边,林羽白刀口疼痛,磨蹭抓他手臂:“树达揉揉。”
“揉哪里?”
“哪里都疼,”林羽白哼唧,“揉耳朵吧,揉耳朵就不会疼了。”
陈树达听话抬手,轻揉林羽白耳朵,将耳垂捏在掌心,林羽白歪头过去,轻轻蹭|动,伤口似被麻醉,疼痛减轻不少,起伏的情绪渐渐平静,他夹住陈树达掌心,有些犹豫:“树达会不会觉得······我很冷漠?”
“不会,”陈树达说,“不要勉强自己,等你准备好了,该出现的都会出现,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比如呢?”
“比如······”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嚎哭,那声音此起彼伏,波涛汹涌,将神智焚烧殆尽,林羽白骤然起身,牵扯腹部伤口,疼的倒回床上,嘶嘶捂住胸口。
团团圆圆哭的更凶,红脸哭成白脸,撑成两个白面馒头,嗯嗯呜呜哼唧,陈树达抱住一个,另一个嚎的更狠,护士把孩子放到枕边,林羽白探手过去,摸到团子脸蛋,团子嗅到橘香,鼻子**几下,脑袋黏|上林羽白脖子,张开小嘴,奋力啜住皮肤。
不哭了。
护士松了口气,擦掉脸上汗水:“两个宝贝中气十足,根本不用监控,我们猜他们想爸爸了,抱过来给你们看看。”
陈树达不太会抱,僵硬捧住团子,呈到林羽白枕边,林羽白躺在中间,被左右护法夹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半天憋出一句:“怎么分辨他们?”
两个孩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复制粘贴出来,一侧黏上一个,陈树达抠抠下巴,献上一计:“找个纹身师傅,在他们额头刻出胎记。”
林羽白无奈:“回家我就点一把火,烧了你的武侠书柜······”
“男孩叫团团,女孩叫圆圆,”陈树达毫不客气,掀开小被看看,点点男孩额头,“可不可以?”
“会不会越叫越圆,”林羽白忧心忡忡,“女孩子长大会去健身塑形,要是她怪罪我们,说不该叫她圆圆,该叫长长扁扁条条,那该怎么办呢。”
陈树达怔忪片刻,笑的直不起身:“二十年之后再说,现在让他们陪你,你还能多睡一会。”
团团圆圆吐出奶泡,含住林羽白皮肤,啧啧有声吮吸,太小的孩子辨不出信息素,只能闻到浓郁奶香,护士醉的晕头转向,出去后关紧房门,把奶油果捞挡在门内。
陈树达屏住呼吸,橘瓣落入乳酪,弹出迷人果香,他弯腰低头,挨个轻嗅过去,缺失的胸口被海绵填满,重力吸住漂浮灵魂,将它拉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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