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陈主任我紧握右手,拇指抬起在嘴里含了含,心里默念着:请求老天保佑我的老婆和孩子平安。之后我在手术通知书上写下了高寒的名字。
我看着甄琴平躺在手术台上被推进手术室,甄琴在床上看了我一眼,我急忙跑过去握着她的手,甄琴对我说:“高寒哥,我害怕。”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甄琴,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道:“不要怕,我会一直在门外等着你的。”我说完,甄琴点了点头,对我笑了笑。我知道那是甄琴让我放心的一个表情。
在医院十二楼昏暗的手术室门口的楼道里,窗外的天色已经没有一丝亮光。也许那天是阴天吧,我看不到天上的一颗星星,只有灯火辉煌的城市在喧嚣。一会儿一个大夫拿着一张纸从手术室出来对我道:“剖腹产要麻药,请您签字。”说着她脸上白色口罩上面黑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静静的楼道,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塞进医生的手里笑着很委婉地说:“大夫麻烦您了,希望您在里面多多照顾她。”医生笑着推辞了一下,我在纸上签完字,医生急匆匆地走进手术室。
病人在医院里到处都是危险。
钱总是能换来笑容。
我站在楼道里静静地等,手术室里静悄悄的。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世上只有甄琴和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站在楼道里的玻璃床前嘴里含着拇指的指尖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为我的妻子和孩子祈福,心里很平静平静,我知道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地降生,甄琴一定会很顺利地迈过她做母亲的第一道门槛。
善良之人天佑之。
慢慢地心中的平静被莫名的急躁打破,我竟然站在那里想了很多心里不愿也不想发生的事情,一阵胡思乱想之后,我打开楼道里的窗户,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香烟,我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依然静静地紧闭着,我突然觉得在那里吸烟不合适,我的老婆在这里剖腹产,我的孩子就要在这里出生,于是我灭了香烟,把烟头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我又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还是没有动静,我悄悄地走到门口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于是我又走过来站到刚才的那个窗前,我觉得只有吸一支香烟才能安抚一下我焦虑的心。我看了一眼安静的楼道,医院里那种安静让我不知所措,我抬手看了一眼表,甄琴被推进手术室已经十五分钟了。
我在想,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按照电视里的镜头应该能听见孩子的哭声的,可是现在没有,我得到的只有安静,安静得让我胡思乱想,我甚至自己对自己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没事儿的,甄琴和孩子都会平安的。自语之后我又情不自禁地点燃香烟,我对着医院里楼道里黑色夜空下的玻璃吸了一口香烟,试图把自己的表情调解到平和。可是焦虑,没完没了的焦虑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我担心甄琴,担心我们的孩子。
如果真有什么不测,那就到我身上来吧,如果能让他们平安,拿走我的生命,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当时我甚至这样想。
等待是一种折磨。尤其在医院安静的楼道里一个人等待,当我灭掉第五根香烟时,我把自己的思维从胡思乱想中生硬地抽出来,我想我应该给孩子起个名字,不知道是男是女,那就各样起一个吧。
于是我站在医院十二楼的产妇手术室的楼道里看着楼下灯火辉煌的城市试图给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起名字,我先是从女孩开始起的,想了很多。总觉得不是很理想。然后自己又想了几个男孩的名字,直到最后觉得孩子的名字不应该在这医院的楼道里起,是应该回到家里拿着词典按照孩子出生的年月日再给他命名。我想孩子的名字应该让甄琴起,母亲是第一个看见孩子的人,那孩子的命名权就应该属于母亲。
我的思维还沉浸在浩瀚的唐诗宋词中,我试图从那些经历了历史沉淀的诗词中寻找出一个适合我的孩子的名字。突然哇的一声婴儿惊天一般的哭声从手术室里传出来,我的心刹那间舒展地像花儿一样轻松。那哭声把我变成了父亲,我听见了我的孩子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声。这样的声音除了甄琴是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我喜欢那声音,那哇哇的哭声甚至让我兴奋。当时我真想告诉全世界,那是我高寒的孩子的哭声,大家都不能喧嚣,我要好好听听那声音。
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凌晨零点三十六分我的孩子随着朝阳在东方的晨曦出生了。我站在医院楼道里欣喜如狂,除了高兴,我当时没有办法再用第二种办法表达我有孩子的喜悦,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哭了几声就回归了安静,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白大褂漂亮的育婴师抱着孩子从手术室出来,孩子已经被包裹起来。
育婴师抱着孩子,笑着对我道:“恭喜你,是个男孩,大人小孩都平安。你看一眼孩子,孩子还要在育婴室待三天,才能到你们身边。”育婴师说完,我看了一眼她怀里我的孩子,孩子黝黑的眼睛盯着我看,他脸上的皮肤皱皱的,很瘦小很瘦小,很可爱很可爱。那是我和甄琴的小宝宝。我看完给育婴师很恭敬地鞠了一躬,那可能是我生命中位数不多的一个很真诚很真诚的鞠躬。育婴师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抱着孩子去了育婴室。
过了一会儿,妇产科主任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微笑着从手术室里出来,我急忙问她好。“都很顺利,你媳妇现在在缝伤口,马上就出来。”我站在妇产科主任面前给她鞠了同样的躬。产科主任笑着走进电梯。
十二点四十,护士推着移动病床从手术室出来,甄琴躺在病床上,病床上方挂着一瓶液体。甄琴的脸很苍白。她微笑着看了一眼我,我急忙握着甄琴的手问:“疼不疼?”甄琴看着摇了摇头,于是我帮着护士推着病床,我打开电梯,我们去了十楼的病房,我们的病房已经有护士收拾的很整洁,在病房里我们要把甄琴从推车上挪到固定病床上,护士拉来了盖在甄琴身上的被子。我看见甄琴的整个小腹都被白色的易用胶布包裹起来,厚厚的胶布纱布下面的鲜血不断地朝外面渗出来,白色的胶布和纱布被染得红红的。
血,红色的鲜血是从甄琴身上流出来的,我心里突然心疼地不能自已,我想当时那个惨不忍睹的甄琴小腹处的伤口,给我的心痛,我只能用泪水表达出来,我强硬地忍着自己的泪水不让它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我轻轻地跪在移动病床上把甄琴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甄琴挪到病房里固定的病床上。
甄琴在病床上躺好以后,护士给我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她告诉我今天有十二瓶液体要输完,我不能睡觉必须看着输完一瓶及时叫她们换药。
护士说完之后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出去了。我看了一眼甄琴,握着甄琴的手坐在病床边轻声问她疼不疼?甄琴一边摇头,一边为笑着说不疼。
甄琴说完我已经泪流满面,我想着她满腹的鲜血,我的心里就想被摘走了一样东西一样疼痛。如果可以,我会心甘情愿地代替甄琴开一刀。
甄琴微笑着用一只手擦我脸上的泪水,“高寒哥,没事,我真的不疼,过些日子就会好的,我俩还可以去我们的蔬菜店,还可以和他们一起玩。你说是不是?”甄琴说着用手摸了摸我的头问我“我们的孩子呢?”
“在育婴室,医生告诉我三天以后我们才能抱过来。你就放心吧,我们的孩子很健康,很平安,我已经记住了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很可爱。”我对甄琴说。
甄琴听我说完,很甜美地笑了笑。
“我俩的孩子。”甄琴的眼神很幸福地盯着我,母亲这个称谓已经让她忘了所有的疼痛。
我笑了笑,握着甄琴的手对她道:“你放心睡吧,我会一直坐在这里看着液体。”我说完甄琴点了点头,合上了眼睛,我看了一眼挂在病床边上的吊瓶,里面的液体才输完了三分之一。我再看一眼手表,手表的时针正准备指向凌晨一点的位置。甄琴已经睡着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我慢慢地走出病房,整个楼道里静静的,我去了楼道一端的吸烟区,我站在裸露于夜空里的阳台上,黑色夜空里的阴霾已经没了,漫天的星星闪烁在灿烂的夜空里,东方开始有微弱的晨曦展现。早晨开始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香烟看了一眼夜空里静悄悄的城市,喧嚣已经被黑色的夜空慢慢淹没,取而代之的是默默的安静,偶尔从远方传来清洁工人清扫大街的扫帚声,由远及近,那是城市里这深夜最温馨的声音。
突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我的孩子的名字:高尚,他就应该叫高尚。我看着东方越来越亮的晨曦,吸完最后一口香烟,心里默念着孩子的名字,走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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