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避开自己的目光,低头沉默不语,眸中的熠熠星光悄无声息地暗自闪烁着。那瘦削的五官掩在灰尘之下,虽此刻谈不上什么天人之姿,宁静之下到别有一番温润。单看这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就能叫人心忽地一愣。
不知怎得,江莞不再逼问,“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她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未曾想那人竟静静看着自己,目光温柔且坚定,眸子像是一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平白引得她一时失神。
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男子,自己此刻还真就成了说书先生口中豢养男宠的女妖怪。天边星子又小又暗,竟被别人的眼睛给比下去了。
这样想着,她已经吃完了手边一盘黄瓜,为了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拿起一本《花间集》细细赏读,怎料心中愈读心中愈是烦闷,折腾了一夜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一床薄被披在自己身上,闵竹端坐在自己身旁,轻轻阖上双眼,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莞征在原地一言不发,她黑溜溜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若不是穿着一样的衣服,她简直要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院中有一口老井,昨夜闵竹应该是趁着自己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用井水给自己洗了把脸,虽然昨夜就曾揣测,有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样貌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没想到,闵竹比自己想得好看多了。
宋时王观说的“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可不就是照着他的样子写下来的吗,《诗经》里讲得“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说得不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吗。
不忍心打断,江莞悄悄起身活动筋骨,似是动静太大,惊扰了一旁的人。
“你醒了”
见他缓缓挣开那双璀璨的眸子,江莞不自觉握了握手中的棉被,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轻轻咳嗽了几声,给自己壮了壮底气。
“你何时坐在这里的,怎么不叫醒我”
忍不住再打量了闵竹一眼,他墨淡剑眉微微蹙了蹙,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这再正常不过,只是,为何那与昨夜一般无二地深邃目光又向自己看来,为何自己心中总是忍不住一顿,总会有一种理解成脉脉深情的错觉。
难不成,自己病了。
一阵极其温柔的嗓音慢慢将她拉回思绪,“这是莞莞你的家,闵竹怎能主客不分”
莞……莞莞,你喊错人了吧。、
她仿佛被击中了一样,迟钝在原地一言不发,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莞莞几个字,从小到大就是奶娘也没这么喊过自己,这也太……比那些酸诗还要酸。
还未待自己从中反应过来,闵竹已经走到江莞面前,一双大手不由分说地就覆在她额头上。“莞莞,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着凉了”
如此突兀的肢体接触令江莞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一股电流从脊柱直击脑袋,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她慌乱中打掉那人的手,站起来后一时手足无措。
往前走两三步,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什么好怕的。往后退两三步,又觉得为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纠结到最后,若不是她这副同手同脚的模样引得闵竹哑然失笑,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笑什么,谁准你喊我莞莞的”
质问中自带悍妇气质的语气并没有惹怒闵竹,他面上的笑意反到更盛了几分,有意无意地朝江莞走近几步,刻意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一些,“莞莞,我是来寻你履行婚约的”
婚约?!!
江莞本以为没有什么能比一声莞莞更令人五雷轰顶,绝没有想到一句婚约同样能让自己晴天霹雳。
“笑话,我江莞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婚约。你若是我的未婚夫婿,我就绕着这七煌山跑十圈!”
江莞的话引得闵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只见他缓了缓情绪忍住笑意,边叹气边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虽然我亦舍不得莞莞跑十圈,但如若不证明我怎能合理陪在莞莞身边。不过莞莞放心,你方才那句我只当没听见”
闵竹自以为体贴的话语并没有引起江莞片刻的平静,她急忙接过信件,信上大大的“闵兄亲启”四个字令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熟悉的字迹,苍劲有力,除了她那云游四海的父亲,还会有谁。
信上的内容洋洋洒洒,编织了一副如梦境般的蜘蛛网,紧紧罩住早已经将一切都置身事外的江莞牢牢箍住。
“幼女待字闺中,此次若能得闵兄惠言,他日效力于朝廷,可当结秦晋之好”
直至此刻江莞才明白,原来她往日的事不关己都是装出来的,看到先父的书信时,她曾深深藏匿于心中的委屈与不甘顷刻间便暴露无遗。
她这些年像一个野人一般养在深山老林,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娘,为何旁人累了饿了有爹娘疼爱,她却要被丢弃荒郊野岭,不管不顾。
丢弃了自己这些年,一张书信就像将自己安排了,绝不。
点点滴滴的泪水渐渐打湿信纸之时,江莞缓缓抬头,对上闵竹一脸关切却又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目光。她的眼神渐渐回到昨日的冷漠疏离,毫不犹豫地撕碎手中的信。
“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永远都不!”
她的话说的那样绝决,一刀两断般的狠厉就此划下了两个人之间的鸿沟,闵竹一时僵住,迟疑着脚步不敢上前,欲言又止却又手足无措。
“难道你就这样讨厌我?”
碎裂的纸张如同冬日的大雪般纷飞而下之时,闵竹无力地弯下腰,只能瞧见江莞愈来愈渺小的背影。
门外狂风暴雨烈烈作响之时,江莞到底长叹了一口气,她自幼胆小,这样呼啸着的夜晚不知经历过多少,奶娘走后都是自己一个人慢慢熬过来的,想来那闵竹应该已经离开了。
其实自方才进屋后不久,江莞便冷静下来了,这是父辈们之间的交易,也怨不得闵竹,毕竟他也是被支配的那一方,自己有什么理由把怨气都撒在他一个人身上,走了也好,省的被自己拖累,只是留下这样一个难看的印象实在是不该。
“莞莞”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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