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许久,浅绿色的叶片上方滑下几滴透着暖光的残雨,燕子衔着草木、泥土在梁间啾啾叫个不停。身边的沈湛早就起身穿好了衣服,守在她的身边。窗外阳光温暖而不刺目,被夜雨清洗过后更显清新,像披风一样盖在沈湛身上。他本来想让她休息一会,但看她薄汗连连,呓语不断。他犹豫了好久,还是轻声唤醒了她。
睁开眼时,就见到背对着阳光一眼深情的沈湛。眉骨高突,眼里透着关怀,在身后光辉的散射下显得一切都是温柔的模样,就像从前那样。
宋景想,别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不会相信沈湛是一个神仙。他既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曾腾云驾雾,没有一点神仙的脾气还总是围着自己打转。太子府那些年,他总是在这样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
宋景半响不肯说话,只是一直眼睛打量着沈湛。明明就近在眼前,却格外虚幻飘渺,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又要把她带到什么古怪的地方。
她不言语,沈湛也不敢问,知道她有些事情一时难以接受,便由着她去了。他只好替宋景掖好被角,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仔细护好。
“啾啾,啾啾”麻雀的叫声在互相沉默的二人间愈显愈大。
沈湛眸光变得些许尖锐,想通过仙术让吵闹的鸟儿闭嘴。仙力凝聚足后,即将挥出的一刹却听得一旁宋景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由它们去吧。”
听到宋景开口,沈湛先是一心疼,随后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如何得知我要施法”。宋景没继续说话,但她心里明白,二人多年相处,彼此了解,互相熟悉到哪一步,谁也说不清楚。有时候,多是心里的一个感应而已。想到这里,宋景也有些吃惊,说到底身边坐着的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人。
沈湛只好作罢,继续陪在她的身边。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焦急的不行,也不知她饿不饿,噩梦不断又加上天气乍暖还寒,万一病了该如何是好。
凡人生病都是些什么症状来着,咳嗽、头晕、乏力、腹痛、畏寒、寒战、浑身酸痛。她自小体质就有些虚弱,头痛的毛病由来已久。万一一个照顾不好,届时病痛加身再配上她副暴脾气,说不定能把天给掀翻,就是来十个女娲也无济于事。
沈湛的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微笑。
二人的气氛稍有缓和,稍有些精神的宋景让沈湛在屋里给她幻化出春、夏、秋、冬四季景象。从绿意盎然到秋风萧瑟,从炎炎烈日到北风凛冽,人间的景象真是很美。
宋景喜欢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喜欢雨景、雪景;喜欢百花争艳,喜欢星空朗月;喜欢山川草木也喜欢汪洋江海;喜欢街头把戏和酸腐戏文也喜欢各色服饰和金银珠宝。
喜欢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挚爱这人间烟火。
世间万景,无一不爱。
她总是带着欣喜和接纳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偶尔发现一两件前所未料的事件或不知名的事物,即使是令人难过的事情,她也是惊讶多于悲伤。可沈湛不同,他像一潭死水,任何新鲜有趣的事似乎都不能入他的眼,他的心早早地就向所有人和物关闭了,只留一个狭小的甬道供宋景容身。与其说他爱她,不如说是囚禁她。他只想把宋景藏起来,在没有别人的隐蔽角落利用一个又一个拥抱安抚自己心里的伤疤。宋景不知道,沈湛究竟受过多大的伤害才会在人前人后全然是两幅模样。
漆黑的夜里,在自己最熟悉的宋景面前,他会借着渺茫月色展现自己的脆弱。通过一种引火自焚的方式,寻求着安慰。
可是,就算是沈湛,也无法察觉宋景心中有几丝异于常人的通透。即使她能很快的察觉到别人对她的不友好和谎言,这是最令她难以忍受的,但还是会假装不知道,顺着别人给的台阶慢慢往下走。
看破不说破,这是阿娘教她的。
正因如此,就算多年亲密无间的相处,彼此熟悉到如夫妻一般,就算她的一切在他面前毫无保留,二人间还是留有隔阂的。毕竟人心不是物件,不是简单的物质,不会被轻易的交易。秘密交给你了不代表把心交给你了,心交没交给你当事人也不一定真的知道。
她习惯了不问,他也习惯了不说。
所以当殿前见到沈湛站在皇帝身边时,她好像也能接受,甚至对他的心疼多于愤怒。伏妖峡里那个夜晚,封闭的空间里她理所应当的听着他的故事,习以为常的信了。
就连退路,也为自己找好了。
可春风沉醉的夜晚彻底让她陷入了自责与挣扎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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