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光之中,星落海被八条铁链穿经锁骨吊在半空之中,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他的面前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刑具,每一件都造型奇特,触目惊心,上面都还淌着血丝和残肉。
桌子边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炉子,里面各种刑拘被烧得通红,冒着蓝焰。
再远处隐约可见及个地窖一般的深坑,开口都不太大,圆桌大小,坑口黑洞洞的,不知道有多深。
但里面传出的气味就着实太难闻了,全都充斥着腐肉的气息,和不知道是何动物或虫子身上散发的腐臭气息。
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晃动,看不清具体面容,只是在灯火摇曳中更见狰狞。
“没想到堂堂星公今日也会来极寒宫作客,我极寒宫真是蓬荜生辉。”
那人用舌头舔舐着自己森白的牙齿,笑得无比开心。
凡事来极寒宫的人犯,无关乎武道修为高低,都是要清醒着接受审讯及拷问的。
这是规矩。
具体为何如此那就不知道了。
可以用武道修为抵抗疼痛?
当然,如果你有那个能力,也未尝不可。
星落海此刻就被解封了奇经八脉,恢复了神志及修为。
他现在自己都有点恶心自己,太脏,太臭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有了修为,待会儿就不会太遭罪。
毕竟极寒宫的名声和手段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四个字,谈虎色变。
“相信我,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我会很快会出去的。”
星落海一开口就是谈判的架势,同时也将利害关系捋得清清楚楚,意思是告诉那人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人再次晒笑,并用手拨了拨烈火中的一枚烙铁,“星公就是星公,到哪里都不忘记抖落自己的官威。”
星落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至少是在一个错误的地方说了一句正确的话。
所以最终,他还是说错了。
赶紧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是被冤枉的。”
“这是你说得第二句错话。”那人扭动脖子,嘎吱作响。
极寒宫是圣家族的极寒宫,玄冥是圣家族的岳丈,星落海竟然说是玄冥冤枉了他?
“其实,我也只是想替国师大人分忧解难,没想到最终还是好心办了坏事。”
星落海的嚣张气焰迅速萎缩,很快消失不见。
“好心,办坏事。”
那人好似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你明知道国师大人受制于人,却还敢去六壬别苑看笑话,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心?”
星落海哑口无言。
“你明知道此举会将国师大人的笑话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你却还是固执己见,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星落海全身冰凉。
“你明知道国师大人的底线无法触碰,你却还是以身试法,熟视无睹。”
星落海神魂颤栗,忍不住辩解,“我的确急功近利,但营救玄夜小姐之心却天地可鉴。”
那人冷冷看向星落海,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恃宠而骄,宠是国师大人对你的娇宠,及玄夜对国师大人的重要无可替代;而骄,却是你有恃无恐,拿玄夜做赌注,吃定国师大人届时会功过相抵,不会杀你,甚至让你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星落海遍体生寒,这里的人难道都能一眼看进人的心底?
“你还要替自己辩解吗?”
那人仰头问。
星落海喉咙滚动,想辩解,却找不到一个词,一个字。
“很好。”
那人道。
“不辩解,说明你还自知,还有救。于此,我也好心提醒一句,以使得星公有所准备,不至于接下来太难堪。”
星落海又开始颤抖,不由自主的。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那是对未知危险靠近的敏锐感知。
他当然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意思。
但这也只是他自以为的知道。
真正接下来是什么情况,他肯定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这里就不是极寒宫。
星落海自以为知道的接下来,是他有所耳闻的极致酷刑,花样百出,惨不忍睹。
星落海不知道的,却是极寒宫的酷刑从来都不照本宣科,而是根据对象不同而一一特殊定制,绝无雷同。
这种方式的好处就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极寒宫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听说星公平生最喜洁净,最见不得什么花啊草啊里面长虫子,甚至家里出现一只老鼠都能恶心好几天,是这样吗?”
这就是那人善意的提醒。
一记炸雷瞬间在星落海脑海之中炸响。
他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动作之大,之凶猛,直让八条寒铁锁链铿锵撞击,铮铮狂响。
那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朝不远处的一个坑洞行去。
坑洞的洞口上有一个铁栅栏,上面落了锁。
坑洞的旁边有个高大的木头架子,上面机壳联动,一边悬在坑洞的正上方,一边,链接着一根粗大横梁。
锁着星落海的八条寒铁锁链的终端都吊在那根粗大横梁延伸出的八根横柱上。
那人伸手拉动一个木头把手,八根锁链其中的四根顷刻缓缓上升,将星落海的两脚及腰身缓慢向上提升。
耳边竟是“扎扎”机巧运转的声音。
“杀了我,你杀了我!我星落海感恩戴德!”
星落海突然眼眶欲裂。
虽然没看见,但他已经想到,那个坑洞里绝对填满了恶心的虫子及老鼠。
若是让他与这些恶心的虫子与老鼠共处一室,甚至让他们爬满自己的全身,他还不如自杀而死。
然而,机巧扎扎,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星落海四肢已经被拉升成为一个平面,脸朝下,背朝上,并缓缓向那个坑洞移了过去。
“杀了我,我求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的!”
星落海汗如雨下,全身上下青筋爆出,再次屎尿齐出,都呼吸不过来了。
那人对星落海的话不管不问,置若罔闻,同时拉开坑洞洞口的栅栏。
俯瞰深坑,那人自说自话。
“星公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刑罚,为了体现它仁慈的一面,我们都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星落海只想骂娘。
都他妈狗屁刑罚了,都他妈要命了,取个好听的名字又有何用?
仁慈?
狗屁的仁慈!
但这些话他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
除非他不要命了。
“呜呜呜……”
星落海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已经抵达坑洞上方。
只是极不情愿瞥了一眼深坑里的东西,他便不想再看第二眼,胃里更是一阵抽搐和痉挛,身体也情不自禁地极力抗拒着,挣扎的也更加剧烈。
“呜呜呜,啊啊啊,我擦,玄冥狗贼,我
草泥妈!”
“你让我死,让我立刻去死!”
“我星落海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竟让你如此对我?!”
“玄冥狗贼,我不服,我不服啊!”
“你让我去死,痛痛快快去死,我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星落海的身体已经扭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然而,他还在剧烈地挣扎着,咆哮着,抗拒着。
他不得不抗拒。
那人已经将灯火移到了坑洞边上。
深坑里的东西一目了然,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深坑丈余深浅,圆桌大小直径,四壁光滑如镜,上窄下宽,成鱼篓形状。
而深坑的底部,是满眼蠕动着的五彩斑斓。
老鼠,蜈蚣,毛毛虫,虫蛹,蛇,蚯蚓,蟾蜍,等等等等。
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恶心的,丑陋的,粗糙的,凶残的,等等,这里面应有尽有。
它们时刻都在争相残杀,吞噬,爬行,蠕动,组成一道恐怖而诡异的色彩在蔓延……
星落海几乎已经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到最后已经吐无可吐,但还在干呕着。
他浑身的修为半点也使不出。
因为那八条铁链上早浸润了特殊药剂,能让人武道修为尽失,却又不失听觉、视觉,嗅觉和触觉,与常人无异。
无视星落海的咒骂,挣扎和惨状,那人将星落海徐徐落入深坑。
“我们为星公特殊定制的这个刑罚,自然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百虫宴’。”
“接下来的时间,星公就请好好享用吧。”
那人等星落海完全落入虫堆之后,便毅然决然锁上铁栅栏,同时俯瞰着深坑里呜呜乱叫的星落海道,“不过星公前面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你早晚是要从这里出去的,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好好享用,不要辜负国师大人的一片心意。”
百样虫豸瞬间爬满星落海的全身,并从他的衣袖,领口和裤脚等处纷纷钻进他的衣服里面。
星落海瞬间被虫海淹没。
在坑洞半壁上,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结界,所有虫子爬到那里都瞬间退避三舍,逃回深坑底部。
……
亥时一刻。
玄冥突然接到宫中消息,太子妃回来了!
玄冰回来了?!
为了等玄冰回来,玄冥提前在蓬莱宫附近布下重重结界及重兵。
他暗许,只要“那人”再次出现在大内,在蓬莱宫,自己就一定要将他当场抓住,并千刀万剐,以谢天下!
“玄冰状况如何?”
“她是怎么回来的?”
“有无受伤?”
“送她回来的人抓住没有?”
玄冥连连问送信的人。
那人一问三不知,只是道,“在下也不知道太子妃是如何回来的,只是听人说,跟先前失踪一样,也是悄无声息就回到了蓬莱宫中。”
“走,去看看!”
玄冥决定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到达蓬莱宫时,太子龙正已然在侧,正在极力安慰玄冰,并让宫中的女太医为其查看身体有无受伤。
玄冥身前行礼,女太医们同时退下。
幸好,玄冰一点事情没有。
“国丈大人,冰儿很显然受了惊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太子龙正痛心疾首,紧紧握住玄冰的手道。
玄冰疲倦地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身体在重重的裘被之下瑟瑟发抖。
“什么都不记得了?”
玄冥愕然。
那想问出是谁挟持的,又被藏于何处,就无从问起了?
想问出玄夜的下落就更不可能了?
玄冥顷刻有些恍惚。
太子龙正点头。
“刚才女医已经做过详细诊断,冰儿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些许风寒,但对这几天的记忆,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感染风寒?
玄冥不禁心头一颤,顷刻怒从中来。
那就是玄冰及玄夜并未受到妥善的对待咯?
太初九!
你必须死!
必须死!
略微定神,玄冥躬身问。
“刚才微臣听说,太子妃回来时也是悄无声息?”
太子龙正疑惑道,“是。本殿也是突然接到消息,说太子妃回来了,一点迹象都没有就回来了。我还奇怪,不相信,因为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但赶来一看,太子妃还真得回来了,就跟之前失踪一样,说失踪就失踪,说回来就回来了。这不是见鬼了么?”
鬼?
玄冥顷刻想到骨骨,那个位于千里之外的鬼道巅峰强者。
以他的修为,的确能在大内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现。
难道玄冰记忆缺失也是他搞的鬼?
完全有可能!
既然玄冰在骨骨手中,玄夜却为何又不在呢?
玄夜现在究竟被囚何处?
真是要命啦!
打量蓬莱宫内所有陈设,并无破坏迹象,跟被封之前一模一样,毫无变数。
玄冥于是更加肯定此事与骨骨有关。
怎样才能战胜骨骨,营救玄夜呢?
玄冥开始心思急转。
怎样从蓬莱宫出来的,玄冥已经记不清了。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骨骨的鬼魅声音。
还有玄夜的音容笑貌。
派出去的人依然毫无进展。
一夜无眠。
次日凌晨,玄冥再次收到玄夜报平安的书信。
追随送信人,依然无果。
玄冥心神憔悴。
玄冰经过药汤浇灌,已较昨晚好了许多,只是还是记不起失踪时的点点滴滴。
玄冥懊恼不已。
清晨的阳光撒向书房,龙渊从地上醒来。
昨晚已经喝过药汤,听苗神医说,大部分是滋补元气及固神培元的神魂丹,太初鱼这才安然休息了一夜。
但以她的呼吸及额头的细密汗滴龙渊可以猜到,其实她睡得并不安然。
她只是太累了,急需好好睡上一觉。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太初润德出现在门洞之中。
“初九,你也守了一夜了,这里暂时让砚青盯着,你出来休息休息,陪我喝几杯。”
龙渊不舍地看了太初鱼一眼,砚青立刻轻脚进来道,“放心吧,她一旦醒了,我就来叫你。”
龙渊这才出门,与太初润德一起朝旁边的一个房间行去。
酒菜已经满桌,龙渊却毫无食欲。
太初润德自顾坐下道,“昨天说好的,等你从未央宫回来,我们师徒一定好好大醉一场的。”
龙渊早忘了这一茬了。
勉强坐下,龙渊心如刀割。
全都是因为自己一人,六壬山庄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太初鱼才会遭此横祸。
要不是因为自己,太初鱼何至于吃这么大的苦,受这么大得罪?
从此还朝不保夕,要生不如死地活着。
看龙渊目光呆滞,不说话,太初润德于是替他斟满一杯酒。
“来,喝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当然是太初润德在安慰龙渊。
怎么可能好起来?
太初润德比龙渊更加清楚碎心掌的威力,他比龙渊更加担心太初鱼的安危。
有狼生的前车之鉴,再有叶尘的痛苦经历,太初鱼将来如何,太初润德能不清楚?
太初润德现在也只是在强颜欢笑,同时还得兼顾龙渊的感受,怕他伤心,于是安慰他,陪他喝酒。
此时此刻,再没有人能比太初润德内心更加苦闷和绝望了。
但是,他毅然而然还是选择了站在龙渊一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龙渊咧嘴一笑,继而眼泪就下来了,之后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只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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