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尽后半夜时,孩子们热闹一场,终于散去。尽了兴的沈沐清和景承煜也打算进府。
景承煜刚转身,腰间缠挂着的香囊,却突然掉落在地上。应该是刚才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
他赶紧弯下腰,郑重的捡了起来,小心的捧在手里,一脸惋惜。
沈沐清扫了一眼,认出是自己当初送给他的丑香囊,不禁惊讶道,“这东西,你还留着呢?”
景承煜横她一眼,“我一直挂在身上的。你没瞧见吗?”是有些不高兴,她的毫不上心。
沈沐清悻悻的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又扫了一眼那香囊,本就粗针粗线缝制的,经不住拉扯,已经坏掉了,遂说道,“都坏掉了,就扔掉吧。”
话音未落,却见景承煜一脸紧张的将那香囊按在胸前,像是忌讳谁打它主意般,不满的嘟囔着,“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信物,怎能说扔就扔!”
沈沐清眨了眨眼,对于他如此珍惜自己相赠之物,大为感动,却仍说道,“那……正月里忌讳动针,我也没法替你缝补它。你留着它也没用啊。不如,扔掉它,我在送你一只就是了。”
那香囊实在太丑,连沈沐清都看不下眼,大有想趁此机会毁尸灭迹之嫌。
景承煜却不理她,径自小心妥帖的把它收好,这样一来,倒是显得她这原主有些薄情了。她讪讪的不再说话,由着他。
进了院后,一转眼,这景承煜就不知钻到哪去了。等他再度现身时,沈沐清惊的差点下巴掉在地上。
他手里竟托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针线笸箩。
扯动衣摆,潇洒落座,堂堂震北侯拿刀执剑的手,竟捏住针线,在油灯下煞有介事的穿插起来。眯着眼,架势十足,却有些费劲。
“还是我来吧。”沈沐清回过神,凑到他身旁坐下,打算抢过针线来。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着急,却也不想想,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景承煜闪避开,与那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针眼,不懈较劲。一边说道,“正月不能动针,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也是忌讳那古谚的说法,怕对沈沐清有影响。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搞的定。”沈沐清翻了个白眼。
景承煜不服气道,“小瞧我。穿针引线和摆弄刀剑异曲同工,我有什么搞不定的。”
“好,死鸭子嘴硬,那就你来。”沈沐清拖着腮,从旁静静看着他笨拙的努力,心里到底还是甜丝丝的。感动于他对自己所赠之物的在意与爱惜。
磨蹭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景承煜终于征服了那不听使唤的细线,穿过了针眼。顿时喜的什么似的,比打了一场胜仗还有成就。沈沐清也陪着他傻高兴。
油灯下,两张笑脸紧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乐。被走在窗根下的人听到,直生疑惑。能有什么好事发生,让这小两口高兴成这样。
穿好了针线,景承煜开始琢磨着缝那香囊。粗针大线翻江倒海,错了,皱着眉在重来,认真的模样既好笑,却又让人不舍移目。
沈沐清渐渐安静下来,托着下颌眼也不眨的看着他。时间静静流淌,有无数细小的安宁与感动在冒泡发芽。
所谓岁月静好,便是这暖色的油灯下,温馨妥帖的一幕吧。
虽然捉住阵脚的是他,从旁守候的是她。
“就那么喜欢这香囊?”沈沐清忍不住问道。
景承煜一边低着头缝制,一边郑重点头。
“那我在送你些好的。我现在的手艺没那么差了。”她继续道。
他笑着摇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信物,看见它,我便如同能看见咱们最初倾心相许的刹那。它……是见证。”
难怪他这么珍惜。在这种事情上的精细与用心,沈沐清实在自叹弗如。她都已经忘了,他最初回赠的腰牌,被自己胡乱塞到了哪去。这么一想,实在汗颜。
她趴在了桌上,继续道,“就算它对你重要,可你是堂堂的侯爷,给人知道做女人的活计,不怕被嘲笑吗?”
景承煜不屑的笑了一声,停下动作,抬起了头,“我是看人眼色而行事的人吗?再说,男人怎么就不能碰针线。我不但要碰,等日后咱们关起门过日子了,我还要学着替你做衣裳。”
沈沐清一惊,没兜住,下巴磕在了桌沿上,景承煜一分神,被针扎了手,他却不管,直问沈沐清疼不疼。
沈沐清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你认真的?”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了。”她毫不掩饰的露出了被宠爱的得意,他才松了口气,笑着道,“我早都计算好了,等成了亲,事事都不让你去操劳,我要让你变成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哪怕一针一线的辛劳,他都要替她承担下来。
能替心爱的女人遮风挡雨,谁都做得到,但能让心爱的女人过得无忧无虑,也只能是他这般的全心全意。
沈沐清这才恍然觉察,自己是被宠到了极致的人。
香囊被缝好了,粗劣的阵脚使得它看起了更加惨不忍睹,但他们都明白,这丑东西意味着什么。
景承煜扯断丝线,将香囊珍爱的挂在腰间。锦衣玉服上多添了这么一笔,显得甚是滑稽,但他愿意。
他抚着那香囊,如同轻抚着她一般,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柔软。“等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东西,我要当传家宝,传下去。”
“啊?那会被孩子嘲笑,娘的手艺太差吧。”沈沐清想想都脸红。
景承煜却说,“他敢。老爹在意的,他也要十二分在意,方为我景家男儿。”他目光熠熠的笃定道。
夜色愈浓,感动愈深。
浓浓的深情遮盖住了所有烦恼。世间万事不定,变数迭生,但在这一隅,那些又算得了什么。世间痴者多,为名利争,为财富争,又有几个争的明白幸福之奥义。
只有他们懂。守着彼此,相爱一生,其余的不过浮云一片,终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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