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宋奶奶的心愿
“是……您的孩子吗？”白小乔迟疑着问。
宋奶奶笑了笑，扶着膝盖起身，一步一缓走到床头柜边，又扶着柜子弯下腰。
拉开最上面的那个抽屉，取出一个红色的圆形铁盒。
白小乔看着她的动作，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裴越拉住手制止了。
“我啊，这辈子没有孩子，也没有父母。”
宋奶奶往回走的时候，步伐比刚才更慢，像是一步一步，就踏入了回忆的小道上。
记忆里，那些蒙尘的画面，被柔軟干燥的棉纱布擦过，变得清晰起来。
“只有一个养母，在我两岁的时候，收养了我。”
她扶着单人沙发的扶手，很吃力得坐下来，揭开铁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张一寸大的照片。
年代久远，照片褪了色，半黄半白，像是被晕染过似的，看起来很模糊。
白小乔靠过去，努力辨认了很久，才隐约看出来一个女人的轮廓。
短发，瘦瘦的，五官很平常，但眉目温柔。
“是南方人吗？”裴越也看了看照片。
宋奶奶点头，“是啊，南方人，我的这一口乡音，还是她给教的。”
“那个时候啊……”
她握着照片，手指指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个轮廓。
“妈妈很辛苦，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还有我，哄着我们睡着了，她就要起床磨豆腐。”
宋奶奶说着，很不好意思似的，看向两人，“听这些，会无聊吗？”
“怎么会呢。”白小乔声音不自觉放柔，轻轻的，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宋奶奶拍拍她的手，视线转回照片上，继续说道：“白天，她就在镇上摆个摊子，卖豆花和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生意还不错，镇上的人都爱吃她做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点心，经常排着队买。”
白小乔听着宋奶奶说话的声音，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熙熙攘攘的小镇上，一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低着头盛豆花，额角上有汗珠，眉眼温柔似水。
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两个小女孩，正在笨拙的包着糕点，接了钱，也不知道该怎么找，扯着嗓子叫妈妈。
空气中飘落的细屑，纷纷扬扬，是树皮被风打磨过，留下的东西。
“……后来，发生了战乱，我们失散了，我被两个镇里的人，带着，辗转了好多地方，最后来了S城扎根……”
“那您，还有回去过吗？”白小乔问着，眼前的画面蓦地被风吹散。
宋奶奶像是累了，头枕在椅背上，斜斜搭着，声音也比刚才更虚弱了一些。
“去过了，听镇上的老人说，母亲带着弟妹，去找我了，我走了多少年，他们就走了多少年。
我们住过的那间老房子，墙垣就剩了个根儿，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最后一丝叹息声若有似无，拨乱了满室的宁静。
白小乔心尖一抽一抽的，密密麻麻的伤感和酸涩，顺着发丝，返潮覆浪似的，朝她涌来。
一旁，裴越的表情
“关于您养母的信息，您还记得多少？”
裴越认真问着，手掌覆上白小乔僵直的后背，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支撑和陪伴着她。
宋奶奶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我太小，除了叫她妈妈，就记得来买东西的人，会叫她慧芳。
我跟了她的姓，所以我想，她的全名应该是宋慧芳，弟弟妹妹的小名，是小源和小琴。”
“其他的呢？”裴越眉峰一拢。
宋奶奶轻轻摇了摇头。
……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老人院正是午饭时间。
迟院长没有安排大家来送，自己单独出了院子，一路上和裴越和白小乔闲聊着。
“宋奶奶跟你们说了，关于她养母的事情了吗？”
“嗯，说了，照片也看过了，但能掌握到的信息太少。”裴越答。
迟院长轻轻叹息着，“是啊，我们这些年，也帮着托人打听，但只有一个名字，实在是太难了。”
“宋奶奶的病，还有其他的治疗方法吗？”白小乔忽然问。
裴越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眶的红倒是退下去了，但情绪好像还是不太好。
“如果是裴氏私人医院制定的方案，国内不会再有更好的治疗手段了。”
他并不打算为了安慰她，说些善意的谎言。
白小乔默默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问：“她……还能过这个年吗？”
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以跨年关的说法，来形容自己又撑过了一个年头。
裴越看了一眼迟院长，后者握着白小乔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
“可以的，否则，医院也不会允许她出院的。”
白小乔‘嗯’了一声。
想起来小时候，听忠嫂说过，很多老人生病住院，如果生命走到了枯竭期，医院会善意的安排他们出院和家人团聚，比如过个年什么的。
但如果真的是危在旦夕了，除非签署责任书，否则是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出院的。
“小乔，宋奶奶的心态很好，治疗过程一直配合着医疗团队，没有消极对待。
但是，人生下来，就是一个走向死亡的过程，我们作为旁观者，可以陪伴和祝福。
并且，珍视自己的生命和身边的人。”迟院长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劝慰着。
她作为福利院的院长，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看惯了生死的人，才会流露出这般对生命逝去的淡然。
并非残忍，而是顺应。
“宋奶奶的养母，还有养母的孩子，我会安排公司的人去处理，希望可以赶得上，在她临终前知道一个结果。”
裴越沉沉的声音，被寒风裹着，依旧非常清晰。
白小乔看了他一眼，紧抿的嘴唇，不自觉咬紧。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座坟。
失散多年都没有冲淡的恩情，一定要有一个结果，执念的那个人，才能入土为安。
他一定是想到这个，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只有一个名字，两个茹名，和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不大海捞针更难啊。”
迟院长摇摇头，好像还有话，但转了个念头，又话锋一转。
“我已经交代护工，把你们送的年货，拿了一份给宋奶奶送去了。”
“嗯，辛苦您了。”裴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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