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
街头巡逻的兵士眼见黑压压一片相向而趋,高喝一声,惊起望楼之上鸦雀迭起。
走近看去,是六七小吏,府衙的衣冠。其中,围了一女子,浓妆艳抹,隔着几丈远,便是一股子袭人的香粉气,刺痛鼻息。
“京兆府,奉命追查案犯。”
既是办案,且当晚的确得了上报——京兆府需于暮鼓后出走查探,巡逻兵士当即放了行。
今夜本是得以瞥上一眼十五后的圆月,却偏是阴云密布,叫人看不透那厚黑的天幕。街中的万家灯火早是吹熄,露气拂面,周遭变得不真切。
转眼,街头又是一阵脚踏纷杂,巡逻人匆忙赶至,纷纷亮起横刀。
“一更宵禁,胜业坊闭,可有通告?”
领头人恭敬一拜:“京兆府查案,已有通告。”
“方才便是京兆府的人,尔等定是作假!”
冷器逼近,巡逻兵士各个凶煞,将一行人团团围起。
刹那,自称京兆府的一队人也是抽刀相向,欲争得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呼之欲出。
“把刀放下!”领头人一声令下,不仅是自家队中纷纷落了兵刃,就连对头的巡逻兵士也被这威严一句,吓得险些提刀入鞘。
“在下京兆府少尹,盛棋。”说着,一块令牌于腰间现于兵士眼前。
金纹玉坠,果真是京兆府之人。
众兵士皆收起狰狞面相,退却多步,以礼待之。
盛棋思虑兵士所提及的方才一行人,不觉生疑:“胜业坊,可是还出现了旁的人?”
“是,想来也是大人亲派的,抓了个涂脂抹粉的婆娘。”
糟了!盛棋心中暗叫不妙。他才是带队出行,眼下连慕府的门都还未登,何来抓人一说。
再是问询,兵士也道不出那女子是何相貌,今晚的天儿,着实误人!
“追!”
不等兵士拜别,盛棋便领着属下向兵士所指方向跑去。
……
慕府,西院。
丰腴的嫩白背脊横于榻面,大红的细带吊于腰间。女子转而翻身坐起,绣着莲的诃子更是明艳。
一声门扉开阖,激得女子不顾赤足,点地轻步,向着来人扑去。
“爷可算是归来……啊!”
清脆一掌响于女子荡着脂粉的面上。瞬时花容失色,女子不知所挨打的由头,却仍是跪地战兢,平白认罪。
“艳儿该死、艳儿该死!棠爷息怒……”
涕泗横流,花了浓妆,泪痕裹挟铅华,是缤纷的丑模样。
“该死?你确是该死!”
慕棠狠狠抓起艳儿的头发,不顾其扯痛,向着自己拉去。
“你可知,那唐九儿未死!半路杀出个慕枫,也是让他无事!火是你放的,留了钱婆子在露华楼,自己倒先是逃之夭夭!爷千叮万嘱,切要亲眼见了唐九儿走上黄泉。这些个话,怕是都被你这贱人混成腌臜吞了肚!”
又是突然松手,慕棠恶狠狠地瞪向满目惊恐的艳儿,手上却动作不停,正解着腰间的宽金围带。
那金带是慕夫人专程派人打造了送给慕棠做加冠礼的,沉实不说,硬度也是异于布带万分。
艳儿听闻慕棠所言,自是心虚。随即速速垂首叩头不停,额前瞬顷肿破出血。
“前晌儿,爷的人回报,钱姑如今下了大狱,便是全言供出了慕家!当初遣你激将那婆子,母亲说过多少——切勿提及慕府丝毫,你可都当了耳旁风?”
话音方落,便是一道皮骨厉响。金带结结实实落在艳儿暴露的玉背之上,声声吃痛尖嚎同鞭打狠脆,此起彼伏,着实骇人。
艳儿确是做了如此。她好面子,偏要在钱姑面前显摆,于是道出慕家名号——是慕夫人令她除掉唐九儿,以绝后患。
终是激将钱婆子出动,二人同行至露华楼时,恰逢慕枫离开,院中唯有九儿一人。
于是,艳儿趁其进小厨房烧水的当儿,悄步溜到门前,顺手将那点火的抿子投了进去,死死关上房门。想是不等九儿迈足反应,那烈火便早已点燃堆于室中的柴草,留不得她一线生机。
不想,九儿一声呼求,喊了“二哥”。钱姑同艳儿这才知晓,慕枫竟是同在。
二人商议先是躲到一处,瞅准时机也将慕枫一并除掉,断不可让他救出唐九儿。
钱姑顺手提了靠墙的钉耙,守在暗处。艳儿畏畏缩缩,躲在钱姑身后。
等到慕枫背对而立,钱姑示意艳儿上前,却不想再自己先走几步的当儿,艳儿生惧先逃。
“若不是骨啜大人诚心相助,派人代你出走,你这条贱命哪里还能活到此刻!”慕棠抽打的挥举动作越发使力,艳儿此刻的一面嫩背,已然血肉模糊。
忽是爆发猛劲,慕棠手下没了准头儿,照着艳儿的天灵盖鞭去。
传于地面的哀求哭喊戛然而止,慕棠掌上一松,金带落地,又是一声巨响。
随后是良久的寂静,令人惶恐。
慕棠低眼看向僵直不动的艳儿,忽是提起足尖将她的下颌翻抬起,只见她眼珠暴凸,口中冒着黏血,面上泪痕未干,仍做着求饶的模样。
“来人!”慕棠声音顿时发怯,“将这贱蹄子拉出去……”
……
盛棋带队按着兵士指引,一路追至东市,却于一处同那冒充之人狭路相逢。
对方并未有任何逃避欲图,似是专程候于此地等待。
一众府衙衣衫中,浓妆艳抹的女子缓缓步出,其后诸人尽数后走。
忽是云销天霁,寒凉月光照落,是一副冰霜美人的面骨。完美脸颊之上,分明一道刺青。
盛棋便也是令属下退至街头,独自同那女子接洽
“盛大人!”朱唇微启一句,十足的魅人,“莫要追了,奴家并非大人所求之人。因而,也是放心,大人定不可平白无故缉拿我等。”
说罢,那美人斜视旁侧店铺,心尖颤动,面上依旧无情。
盛棋顺其目光看去,赫然“陆氏医馆”四字,亮堂于银月之下。
“大人,孰轻孰重,可要仔细分辨才是……”
待盛棋再转头,女子连同那一队人,皆是没了踪影。
回首后视,老远从自家行阵中跑出一人复命。
“便是先领了他们归去。那钱姑定要严加看守,断不可出乱子。余下之事,本官此刻另有安排。”
盛棋心知,慕府若有意藏留艳儿,即便是他以京兆府之名逮捕,也必然徒劳而返。眼下已是错失头次机会,想再等来时机,定会难上加难。
百感交集间,唯有一事他尚且不明——方才的女子是何许人也?又为何偏是带了自己去到心念的医馆?还有那一句“孰轻孰重”,究竟是敌是友?
目送队伍离开,盛棋长舒一叹。转而,走向那牌匾高悬的木扉,起手叩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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