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虚虚地合拢握着欧阳嘉的手臂,坐下去的同时也被拉到了手腕处,隔着橡胶手套能感觉到她纤细的腕骨,杨可茫然地就这么抓着,慢慢地感受到欧阳嘉的体温一点点地渗透到自己指腹上。
如此真实,不是虚幻!
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存在的,满室狼藉可以作证,还有依然隐藏在桌子后面,露出半个脸惊恐打量的医生老友,无不提醒他,刚才在这个处理室里,发生了他无法相信,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怎么啦?”
然而罪魁祸首还在问‘怎么了’,无辜得好像根本不是她干的一样。
“没事。”杨可疲惫地回答,身体前倾,把额头靠上了老婆大人的胳膊,想借此机会温存一下。
欧阳嘉迷茫了,她脑子有点不清醒,没有来得及对杨可这趁火打劫的亲近行为作出反应,只是困惑地看着四周,这乱作一团的地方,好像是医院……没错,散落的桌椅器械上都写了第三医院外科X室的字迹,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手术口罩,蹲在桌子后面畏畏缩缩往外看的人,应该就是个医生。
对,她刚才在便利店里跟杨可吃中饭,说好了吃完饭就去医院看手上的东西能不能切掉,他大包大揽地说在三医院有熟人,那么……自己这是已经来了?
可是,医院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欧阳嘉陡然大惊失色,一把抽回自己的胳膊,杨可猝不及防,前倾的大头来不及收回,DUANG地一声撞在了诊疗床的钢架上,疼得眼冒金星,咝咝吸气。
“地震啦?!”欧阳嘉敏捷地从床上跳下来,差点踩到东西摔倒,她赶紧稳住身体,看着两个大男人,着急地喊,“你们都干嘛呢?吓糊涂了!地震了还不快跑!?”
她急急忙忙往门口跑去,跑了一半又返回来直奔窗口:“不,还是走窗户快点儿,这是几楼?下得去吗?”
说着欧阳嘉一把拉开窗帘,立刻愣住了,医院窗明几净,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正对着医院的大门,熙熙攘攘的人流有条不紊地来来去去,虽然不乏面带愁容心事重重,但丝毫看不出任何惊慌逃窜的样子。
根本没有地震应有之像。
她站在窗前,扭头迷茫回望,看着一团乱糟糟的室内,脑子逐渐清醒过来,从那个医生探头看着自己的惊惧眼神里,读到了一个最不可思议但是又是唯一的解释。
欧阳嘉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干的?”
“不是!”杨可着急地否认。
但是医生点了点头,虽然不敢出声,却默认了这个说法。
“我怎么会?我哪可能……”欧阳嘉语无伦次地申辩着,忽然抓住了一点,敏锐地问,“我又失忆了?”
“你,你还记得刚才的事吗?”杨可试探着问,“你是怎么来的,半路上我叫醒了你,说要做手术,你亲口答应的,你还记得吗?”
欧阳嘉瞪着他,试图整理自己的记忆,她平时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此刻发挥了充足作用,就算有什么神秘的因素拼命地阻止,她还是用自己的力量深入那笼罩在过去几个小时上的一团迷雾,从里面七拼八凑地找出了一些残留的碎片。
她在杨可的车上,杨可扶着她进了医院,焦急地拍打着她的脸,抓着一把酒精棉球刺激她,那时候她是看不大清楚的,好像黑暗中伸出七八只手,一直拖着她往沉睡的悬崖下面堕去,于是……后面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记得。”她深呼吸了几下,看看四周,虽然没有证据,但足以获得肯定,“我干的。”
她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那个奇怪的‘星芒’,此刻,又恢复了一贯的状态,颜色鲜明,轮廓清晰,八条细线整整齐齐,以中心为原点向四周均匀地放射着,漂亮而精致,看在她眼里,是如此邪恶而不祥。
“老婆?”杨可小心翼翼地挨近她,伸出一只手试探地去扶她的肩膀,“你不要着急,一定有办法的。”
欧阳嘉秀丽的面孔上毫无表情,只有紧绷的咬肌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杨可犹豫了一下,扶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轻声说:“咱们回家吧。”
在医生如遇大赦的感激目光中,两人离开了三院,杨可在道歉之余,假惺惺地提到了赔偿问题,医生不亏是朋友,一口拒绝,甚至说出了‘当我是朋友就别提这事,赶紧走你的!’的狠话。
于是杨可乐得捂紧了钱包,开车载欧阳嘉回了碧春园的那个家。
欧阳嘉从发现自己的战斗力惊人之后就一言不发,配合地任凭杨可带她行动,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安静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越是这样,杨可越是不安,欧阳嘉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越挫越勇,迎难而上,这点小小打击就想让她认命,那还早着呢!
但之前她遇到的,无非是家里的极品亲戚,或者学业上的拦路虎,工作中的万人坑,虽然难缠也是常规存在,现在面对的,谁知道那是个啥玩意儿啊!
到了家,上了楼,杨可把欧阳嘉带进客厅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笨拙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欧阳嘉看了他一眼,终于有了点活气,眼珠子缓缓地转了转,轻声说:“你觉得我还能吃的下去?”
“说什么呢,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啊。”见她终于肯说话,杨可的心立刻放下了一半,赔笑道,“不管怎样,先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问题,靠饿是饿不死那个东西的,要和未知生物战斗,怎么能缺少碳水化合物,是不是?”
他还真怕欧阳嘉一时想不开,索性发狠带着那个寄居在手上的奇怪生物绝食,以他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判断,那个玩意儿生命力极强,一时半会恐怕饿不死。
知道欧阳嘉脾气犟,杨可打叠了一肚子的软话准备劝,没想到他估计错误,欧阳嘉认真地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顺从地说:“也对。”
咦?老婆大人转性了?这和她手上那个东西有没有关系?是那玩意儿强烈的求生欲影响她了吗?
欧阳嘉没理会杨可的小心思,转向他,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我饿了,想喝骨头汤。”
“哦……哦哦!”杨可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好好,我马上去做,你坐着,好好休息一下。”
难道是刚才闹了那么一场,消耗太大?不过这样也好,给炖个骨头汤,好好补一补,欧阳嘉自从上班之后就很注意身材管理,像骨头汤这种增肥利器看都不要看一眼,言必称‘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的话还怎么保持清醒的判断’,虽然杨可一直没弄明白减肥和保持清醒有什么必然联系。
现在老婆大人难得想开一把,提出要喝个骨头汤,他不赶紧报效,还等何时!
杨可乐颠颠地冲进了厨房,当时买的时候是做婚房的大户型,根据客户需要厨房安排得又宽阔又明亮,装修也是考虑到家庭因素,各种厨具应有尽有,但其实他们两口子是厨艺只够保证自己饿不死的程度,现在料理台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打开冰箱,里面居然还真有一包排骨,一只冻鸡,一盒虾仁,最下面是两根大棒骨,杨可想了半天,依稀记得应该是一个月前京东凑单买的,还能吃吗?放在冷冻里的,应该不碍事!
那就这样,今天先给老婆炖骨头汤,明天把排骨或者鸡给做了,大后天来个虾仁焗饭,先过几天三餐定时的小日子,趁这个好时机和老婆大人恢复一下感情,没准看在共渡难关的份上,这倒霉事过去之后,她就不提离婚的事了!计划通!
但那个奇怪的寄居生物,到底要怎么才能从欧阳嘉身上给去掉啊,杨可又开始发愁。
他把棒骨从冰箱里拿出来,水龙头打开冲着化冻,一边又开始收拾多日没用的厨房,拿了口锅放上水,点了煤气灶开烧准备飞水,又拿了块抹布,麻利地把面上先收拾了一遍,不多时,厨房焕然一新。
这时候水已经开了,他回身打开橱柜,拉出刀具架,在上面挑选一把趁手的家伙,好把骨头剁开。
刚选定了一把,抽出一半的时候,擦得雪亮足可以当镜子的刀身忽然倒映出一个站在厨房角落的人影,把杨可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他就地立马拉了个丁字步,一手挡脸,一手握刀,前腿弓后腿绷摆出防御姿势严阵以待,定下神再仔细一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媳妇啊,你不声不响站在那干啥,吓我一跳!”
竟然是本该坐在客厅里的欧阳嘉,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来到了厨房,瘦伶伶的身影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乌黑秀发披散下来,围绕着苍白的面孔,眼周是没休息好的铁青色,一双眼睛黑黝黝,如无边寒潭,脸上毫无表情,盯着他,那目光,竟然有些瘆人。
杨可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老天爷!这该不会那个奇怪生物又‘附身’了吧?折腾这么多次,他已经无法辨认面前的到底是媳妇本人还是被附身的媳妇了。
“嘉嘉?”他放轻声音叫道。
欧阳嘉继续盯着他,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杨可,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了!”杨可心里还在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嘴上已经立刻大包大揽,就差拍胸脯,“我是你老公啊!你干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欧阳嘉脸上露出了一种他看不懂的神色,点了点头,决绝地说:“好,那等会就麻烦你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抢前两步,转眼就冲到了杨可的面前,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劈手从杨可手里夺过拔出一半的剁骨刀,嚓啷一声,伴着刺耳的声音从刀具架里彻底把刀抽了出来,紧接着,她把左手往料理台上一放,雪白的肤色衬着纯黑的大理石,加上手背上那朵肉粉色妖异的‘星芒’,说不出的好看。
下一秒,她咬紧牙关,高高举起剁骨刀,带着狠厉决绝的气势,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的左手砍了下去!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